天黑以后(你是朋友便这样劝她吗...)(1 / 2)
众人全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岂不是说,幕后之人在第一次投毒的时候,就已经留下了后手, 只防备着今日?
妙欢喜等旁观之人, 这时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连陆仰尘和宋元夜都感到了意外, 只是他们未发一语,保持着沉默。
唯有金不换, 目光全落在周满身上,似乎想通过这凝滞的背影, 揣度她此刻的心情。
然而周满只是慢慢转过头, 盯着岑夫子。
这位地位尊崇的学宫祭酒,就站在原地, 垂手而立, 动也没有动一步,已带着几分苍老的面容上, 却是神情难辨。
春风堂这边即便一开始推诿,并不想详查投毒之事, 可也没料到自家仆役忽然这样死于非命,遭人毒手。
他拱手向岑夫子请示:“夫子,这投毒之人敢当众杀我春风堂的人,实在是心狠手辣……”
岂料, 岑夫子将眼皮抬起, 一张脸平静无波:“死了自己人了,你春风堂终于知道投毒之人心狠手辣了。”
田达先是一怔, 接着便从这话中听出了一股寒意。
岑夫子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其他人身上, 孙茂,陆仰尘,宋元夜,再到田达、刘常、徐兴,甚至是一直盯着他的周满。
只是他的声音,仍旧没有半点起伏:“春风堂事涉丹药,本该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在学宫中是举足轻重的地方,却还能被人钻了空子,两度投毒。从今日起,春风堂上下彻查一遍,倘若以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严惩不贷。”
田达不敢有半分反驳,连孙茂多只能一并道一声:“是。”
岑夫子又道:“绮罗堂仆役白日聚众赌钱,原来的高执事有失察之过,传令下去,即日起卸下执事之位,另择人选。至于青霜堂……”
那仆役虽死,可之前说得明明白白,是去跟绮罗堂的仆役赌钱了,所以高执事被牵连是意料之中。
但谁也没想到,岑夫子还会提到青霜堂。
刘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岑夫子竟然道:“青霜堂虽然暂时不涉入此事当众,但周满既怀疑你等与背后投毒之人有牵扯,执事之位在学宫非同等闲,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便请徐执事避嫌,暂卸执事之位!”
“什么?”即便已经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可徐兴也万万没想到,岑夫子一句话就要卸去自己好不容易才钻营来的执事之位,气愤道,“岑夫子,我不服!从头到尾半点证据都没有,只因为她怀疑便要我避嫌吗?!”
众人也觉得这般处理颇有几分无理。
然而,岑夫子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想要证据?”
徐兴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如电般洞彻的眼眸,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仿佛被人看穿了一般!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只这简单的一句话,能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以说岑夫子就是蛮不讲理,根本不想给什么证据。
众人讳莫如深的目光,忽然都往徐兴脸上扫了一圈。
岑夫子见他终于闭了嘴,这才收回目光,只是声音也多了几分冷肃森然:“事可一,不可再。剑门学宫,从来不是你们几家的争斗之地。今日之事,人死了,或恐没个确切的结果,可不要再让我知道第二次。”
这话说得,又比先前更明显了几分。
尤其是神都三大世家的人,面色都不由变了几变。
末了,岑夫子才看一眼地上那仆役已经冷去的、没了气息的尸首,沉默片刻后,淡淡道:“人死得冤枉,好生殓葬了吧。”
春风堂这边皆躬身应“是”。
岑夫子于是收回目光,一拂袖,便似乎抬步要走。
可就在这时,一道嘲讽的声音,忽然响起:“只是如此吗?”
岑夫子顿时蹙眉,回头望去。
众人也是齐齐一惊,发现先前半蹲在那仆役尸首旁的周满,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
她一双眼中藏着讥诮,竟是直直逼视着岑夫子:“毒投了,人死了,最后只是下令彻查,不痛不痒处罚两个管事这么简单吗?”
岑夫子只问:“那你还想怎样?”
连本没有证据的青霜堂执事徐兴,都被他以“避嫌”为理由撤去执事之位,换了任何一位旁观者来,只怕都要说他偏袒周满,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处理不到位。
然而周满记得的,只是这位夫子方才垂落下去的手。
还想怎样?
周满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许久,才慢慢地、一字一句道:“夫子既有决断,我当然不敢怎样,更不能怎样。”
说的“不敢”“不能”,而不是“不想”!
“不服”两个字,几乎就写在脸上,完全没有半点遮掩之意!
岑夫子望着她,眼角似乎有轻微的抽搐:“你就是韦玄为王氏物色的新客卿?”
周满敷衍道:“不错。”
岑夫子闻言,竟然点了点头:“好,很好。来人,去知会韦长老,让他来学宫见我。”
请韦玄来?
众人心中都是一悸,隐约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然而周满浑然没事儿人似的,有恃无恐,凛然无惧,只挂着唇畔那一抹讽笑,目送着岑夫子走远。
一场闹剧,乱哄哄开始,又乱哄哄结束。
众人先后散了,那仆役的尸首被人抬了下去,春风堂内一时只余下那摊血迹。
只是连那摊血迹都没能留存多久。
几个小童走过来,一个普通的清源术打出来,血迹便消散得干干净净,一切都恢复如常,再也看不出一个无名的小人物曾在这里无辜丧命。
周满从春风堂出来时,日已西斜。
金不换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顺学宫外围的长廊一直往前走去,走过山林,走过长廊,从日落霞飞走到夜幕笼罩,许久才在走过一处点亮的灯柱时,停下了脚步。
昏黄的光亮,透过镂空的浮雕映照出来。
周满便在这细碎的光影里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一眼,而后才意识到时辰一般,举目看向无星也无月的夜空,呢喃了一句:“这天可真黑啊。”
金不换看得分明,她的手竟然在抖。
即便早不会失望,可眼见活生生一个人死在面前,又怎会没有半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