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姊不归（1 / 2）

我看着李林儿脖子上那根很眼熟的红绳，心想，这就是有几百年历史的红绳，还有这个来历，不愧是李林儿口中的传家之宝。

“我能看看吗？”我指指红绳。

李林儿用尖尖的手指从胸前捻起红绳说：“就一根很普通又是不普通的绳子，看吧。”

这样好吗，我本意是摘下来看的，是因为不好脱吗？——也行吧，凑近点也不是不行，我就满为其难了……

我睁大双眼凑近李林儿的脖子，仔细看看绳子。它是由几根小绳编织而成，有明显的岁月痕迹，颜色整体暗红，又像是斑斑血迹，难道是什么特殊工艺？我又用手捏了捏，确实感觉不到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更吸引我的是，李林儿身上淡淡的香味，还有晶莹剔透的肌肤。

我正了正身子，端坐好，深吸了一口气说：“这绳子确实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不过肯定很耐用，都传了几百年了也不见破损。”

“是的呢，时不时我还要摘下来洗。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

“这么坚韧的绳子拴在脖子上安全吗，万一有人要硬抢，扯到脖子怎么办？”

“那倒不至于。首先一根破绳子，没人打它主意，另外它后面是活结，普通绳子绑的，用力扯就断。”

“林儿还挺聪明的嘛！”

“不是我聪明，是我的祖先聪明。毕竟传了几百年，估计她们早想到了。”

“倒也是，谁也不想自己的女儿莫名其妙被勒死！就是不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传闻是真是假。那什么慕容家的神秘送葬队伍是怎么回事，还有已经不见的菩萨雕像。”

“那支队伍是真的，外婆说过，我自己小时候也见过，就是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送葬只是传闻。后来不久还有报道说，在大山的深沟里发现一支坠崖的车队，就是找不到人的遗骸。太奇怪了，难不成他们坠崖后被野兽吃了？至于消失的菩萨雕像，估计是当时忙乱，给弄丢了——该不会是当时有人趁乱偷了吧？”

确实很神奇，果然是巫楚文化区，历史源远流长。但断层也是很严重的，估计新时代出生的李林儿知道的也就那些了。

我说：“是不是再过十几二十年，那支神秘的队伍又如约而至，然后你或者你的女儿又回纳屋当引路菩萨？”

李林儿沉默许久，摇摇头，沉重地说：“就在决定搬出大山，迁入县城的那天，嘎嘎（外婆说，她是在这大山里长大的，没见过世面，也没什么追求。那些嘎嘎们的牌位就纳屋里，能去哪，难道另起一座纳屋供奉？还是叫几百年来各家领回？都不可能！她们只属于这里。没过多久，嘎嘎就过世了，其实那时她还很年轻。临终前嘱咐，要把她埋在纳屋旁的山脚下。后来，如大家所见，我曾经的老家，我的嘎嘎，还有纳屋都永远沉睡在水底……我怀念嘎嘎把我放在背枷儿里爬江欻子（石阶，江欻子很陡，嘎嘎一步一歇……怀念嘎嘎带我到山上摘红绣球，别到我头上，说我长大是往漂亮姑娘……嘎嘎还带我到江边抓桃花鱼，挖半湿半干的泥巴捏菩萨将将好……嘎嘎很疼我，只要我开口，什么都可以宛到手，包括这根红绳……怀念嘎嘎教我唱雀尕雀尕飞……都说平湖起高峡，造福子孙万代，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嘎嘎有什么关系……在我们泪别故土那刻，嘎嘎已深眠谁水底，再也不能相见！在离别老家的最后一刻，爸爸拆下了老家大门那又破又久的门楣，带上了车。在车上，爸爸看着渐渐远去的老家，紧紧抱着门楣哭了起来。我问妈妈，爸爸为什么哭了。妈妈说，女儿啊，你以后长大了，就读一个离老家很远的大学，只要你飞得够高够远，你就不会像爸妈那样总是要脚踏故土才心安。后来，我便到广州读书了……秭归秭归，姊不归……”

李林儿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幸好，李林儿不是去国外读书，要不我一生也不可能会遇到她，此时此刻更不会坐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