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这一行为引起了妻子许爱玲的强烈不满,说他是神经病、败家子,整天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好端端的菜地铺上石头,以后还怎么种庄稼!
姚水清轻蔑地朝妻子哼了一声,道:“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看着吧,要不了多久,就有人把大把的钞票送上门来。”
“把你能的,整天把女流之辈挂在嘴上。有本事你别娶老婆呀!”
“你看你,整天唠唠叨叨、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忙忙碌碌。你去看看,红阳镇哪个女人有你这么土、这么难看。四十出头的人,脸色又油又黄,胖得像个柏油桶,不打扮也就算了,还整天穿着件黑乎乎的土布衣,让人手了不知有多恶心。”
“这话憋了好多年了吧?今天终于说出来了!嫌我土,嫌我倒胃口,你尽管去相好的那里好了,我又没拦着你!”
“大姐,都什么年代了,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我为这个家日夜操劳,累死累活,如今老了,嫌我土、嫌我难看了。”女人用土布衣袖抹了下眼泪。“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要是真的有人把大把的钞票送上门来,你走到哪里,我爬到哪里!”
这样的情景每天总要发生几次,如果没有女儿红叶干预,他们会没完没了地吵下去。许爱玲和丈夫永远说不到一起去,比如,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种地,他却非要她开小店,说三壮汉抵不过一家瘪店。她清楚,论智商和见识没法和丈夫比,但她就是不服气,她看不惯他的打扮和油嘴滑舌的腔调。都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能实在一点,朴素一点?一个农民,弄得洋里洋气的给谁看!许爱玲觉得丈夫是有姘头的,而且不止一个。她清楚,如果没有这份猜忌,也不至于争吵不断。
很快,姚水清的春秋大梦变成了现实。
这天傍晚,姚水清从蔬菜贩子手中接过厚厚的一叠人民币,对柜台内的妻子潇洒地扬了扬。“这是一年的租金,两千四百块!怎么样,出来爬几圈?放心,我不会让你多爬,不然,小店就没人照看了。”
女人朝丈夫白白眼,然后把脸对着坐在摩托车上的财神菩萨──一位戴着粗大金手链的中年男子。“要这块破地有啥用,是钱多得没处花了吗?”
“我和老姚非亲非故,自然不会白给。明天你就知道这钱花得值不值了。”
伴随着刹车声响起,姚红叶的自行车稳稳地停在了店门口。
“红叶,红云还没回来,不知又去哪儿了,你去把他找回来吧。”母亲说道。
“都找了十多年了,何时是个头啊?”找弟弟是红叶最不情愿的事,觉得特别没面子。
“你要是不想去,就进来看店,我去找。”
红叶只好走进柜台。
脚未站稳就有了生意,中年男子说要一包香烟。
红叶知道,眼前的男人并不吸烟,买烟纯粹是为了近距离的欣赏她。
每当休息天替母亲站柜台,小店生意总会好上许多,而顾客大多是成年男人。
次日早上,村广播里响起了收购蔬菜的广告,而收购地点就是姚水清小店旁的空地上。
广告播出不久,就有拉着蔬菜的村民赶来。不一会儿,场地上停满了人力车、自行车、三轮车。
红阳镇地处浙东宁绍平原,人均耕地达两亩。这里物产丰富,盛产四时蔬菜,而这个季节正是韭菜收割旺季。
以许爱玲名字命名的爱玲代销店旁的空地成了杨家埠村蔬菜集散地。那块地不但给姚家带来了可观的租金,还带动了小店生意。
一时间,姚水清成了杨家埠村的新闻人物、发家致富奔小康的榜样。当姚水清外出归来站在自家门前时,总有一群人围在身边问长问短:这次出门又谈成了多少生意?小店一月能挣多少?唉,装个公用电话也能赚钱,真是难以想象……。
姚水清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指让人去猜,两千、两万、抑或二十万?搞得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神秘地笑笑。这时,人们就不再问下去,他们知道,财富外露是有钱人的大忌,是不能多问的。
这年春末,姚红叶和本村的李天法订了婚。
李天法兄弟三个,排行老二,家庭条件尚好。那个年代,三个儿子并不算多,所以,父母不打算老二当上门女婿。媒人说:姚家经济富裕,天法过去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李父说,那就去看看吧。李天法也不想当上门女婿,对父母安排的上门相亲只是出于应付。但见到女孩后,他的思想就发生了变化。回来的路上,天法对陪同的媒人说,想不到红阳有这么漂亮的女子,我同意这门亲事。
媒人说,我知道你会喜欢的,只要是男人,就很难抵挡姚家姑娘。
李天法高中文化,在镇政府工作,虽然不是干部,前途却一片光明。姚水清早已看上了这个小伙子,因为有个傻儿子,他对这门亲事并不抱多大希望。可谁能想到这事居然成了。
第二年,姚家门前的场地的租金己涨到了三千。小店的生意却变得冷清了,红叶不止一次地听到议论母亲的话:卖假烟、假酒,往散装酱油和烧酒中掺水……,称爱玲代销店为黑心店。
夏天的一个晚上,红叶来到店里,悄声问母亲,销售假冒伪劣商品的事是真是假。
“肯定是那些杀千刀的同行在胡说八道,他们就见不得人家好,我生意好一点就两眼出血,乱嚼舌头。”母亲道,晚饭时她与父亲又吵了一架,气还没消呢。
“没有就好。妈,做生意最要紧的是名声,名声垮了,就没人来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自然懂得这些道理,难道还用得着你教?”
“小声点好不好,我又没跟你吵架。”红叶连忙转移话题。“妈,爹去哪儿了?”
“除了赌钱、扎姘头,还能去哪儿!”做娘的使劲地用蒲扇对着自己的油脸扇着风,仿佛要把心中的怒气统统扇走。
“妈,你得打扮打扮了,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的,让人看了也顺眼些。”
“我不偷不抢,要体面干吗?难道给你丢脸了?我过我的日子,别人顺不顺眼,那是别人的事!倒是你,有时间多做做针织女红,整天画眉弄眼的能当饭吃啊!”
一片好心却换来一顿抢白,但红叶并不生气。她觉得母亲很可怜,早上一早开门要到晚上九点来钟才能关门休业。这几天高温,气温都在四十度左右,她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衣服早被汗水浸湿,正散发着阵阵汗酸味。零乱的头发,又胖又油的脸庞,臃肿的水桶腰。母亲不习惯戴文胸,这副形象怎么不可能让生性风流的父亲嫌弃?
红叶轻叹一声,道:“如果你不是我的亲娘,我才懒得说呢。妈,把钱看淡点,难道你不觉得,有的东西远比钱重要?”
“你才几岁,就教训起我来了!告诉你,一个铜板逼死英雄好汉,没有钱什么事情也办不了!你结婚得用钱,生小孩得用钱,你弟弟又是这个样子,我不积点钱怎么行?红叶,红云我是指望不上了,你得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别学你爸,整天没个正经的。”
“我爸头脑活络,会赚钱,人又长得好看。别的女人要是有这样的老公,喜欢都来不及呢,可在你眼里就怎么一无是处呢?”。
“你以为他真的很有钱啊,告诉你吧,即便赚了钱,不是扔在了赌桌上,就是塞进了相好的无底洞!就拿眼前来说,他已两天没回来了。你以为他真的去外地跑业务了,才不是呢!”
许爱玲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重复着刚才的话:“我敢打包票,这个时候,他不是在女人的床上,就是在赌桌上!”
“爸爸不可能这么不要好吧?”
“不相信是吧?不要紧,要不了多久你会相信的。就拿这房子来说,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用他赚的钱起的,其实,多半是我省吃俭用积攒下的。这些年,我已给足他面子,我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