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志鸿撒娇（1 / 1）

一九九零年初春，又是一年始伊，野花满山，水田坝村的一块块明晃晃的水田里映着人和耕牛的身影，村子两旁的半山腰上的油菜花看满了地头，黄色的油菜花瓣飞洒在土地上。蜜蜂嗡嗡地飞舞着翅膀，一会在这边，一会跑到那边，乡间弥漫着泥土和野菜花的气息。

一大早，天刚朦朦亮，张有成和那头灰水牛出工了，他头戴一顶旧草帽赤脚踩在水田里右手扶着犁头，左手挥舞着竹条，口里吆喝着水牛向前走，水牛嘴里嚼着田坎上的青草悠然地挪动四只大蹄子，牛尾巴左右甩动着地打着脊背上的黑色大蚊子。水田里的土壤被翻出来，像一道道裂开的山石。上午时分，李雪收拾完家务，踩在田边用耙子抓着稀泥土往田坎上甩，龟裂的田坎被稀泥覆盖上了，接着用耙子在稀泥坎上来回一抹，光滑急了，甚至都赶上张有成的陇田坎的水平了。

李雪一开始嫁到张家时，特别不习惯这生活，坡地上的小路走得忒吃力，如若背上再背些农具，那就是叫人左摇右晃踩不稳呢。起初，田里的活儿，李雪基本上帮不上忙，犁田是不可能了，陇田坎不知陇了多少次才勉强上了手。李雪从小生活的地方，土地就在家附近，坡度也比较缓，田少地多，大多数田地都分布在一座座土丘上，虽说没上过几年学，却很少到田地里干活，活大多数时候都是由父母和哥哥包揽完的。

流动的日子呀，总让人追忆起过往，同样也磨砺着人适应当下的一切。李雪从嫁到张家以来，从灶台边转到田间地头，全能操持。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有苦楚，也有喜悦，好在早早分家出来，再苦再累也有了些盼头，家里的事务整得井井有条，所幸的是有一个替她分担、理解她的好丈夫，又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儿子。刚结婚那会儿，起早贪黑地为大家庭忙活着，才放下扫帚有要去忙其他的，那会儿的李雪，很多事儿也只能现学现卖，一旦回娘家，就会和父母诉苦，父母只能安慰着，出家后不比在家里，总得要经历这些事儿。父亲常说：“孩子，熬过去就好了，心要放开些，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你想想，我们这个大家庭不也是在苦中煎熬过来的吗！虽说现在日子好过些了，不还得拼命向前吗？一切要往前看，总是熬在过去的回忆里，那只能无端的生些烦恼！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每一次，父母的安慰都会给李雪增加几分生活的勇气，慢慢地，随着岁月的流失，李雪也慢慢适应了如今的日子。在这个家里面，李雪基本上能够挑起这副担子了。

农忙时节，没有空闲的时光，张有成白天上班，下班后，得一心伏在田地里，毕竟李雪的身板不能包揽所有的事务，加之还要带张志鸿，张有成是能干的时候绝不偷懒，尽力为这家付出。

忙完自家的田，又帮着父母家耕田，张有成就没有清闲过，李雪想着娘家也正忙着春耕，和张有成商量着，她回娘家帮几天忙，张有成就留在在家里帮这边父母忙。夫妻俩商商量量，想法很快统一了。

“路途这么远，又要爬坡，你一个人带着志鸿回家，能行吗？”张有成有些担忧。

“这有什么，都走了这么些年了，算不了什么。再说，志鸿也两岁多了，平路是可以自己走的嘛！大不了上下坡路我背上一段嘛！”李雪的一番话算是给张有成吃了一颗定心丸，以前，志鸿还不能走，没办法，全程背着志鸿，现在，志鸿能够自己走一段路程了，倒是轻松了不少，更何况这天气还没很温和，母子俩慢慢走，也是不费多大劲儿的。

清晨，油菜花香浸润在山腰里，各家各户的烟囱上冒着白烟，明晃晃的水田里，牛和人的身影又动起来了，一天忙碌的日子又开始了。李雪给张志鸿换好了衣裤，又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裤，出发了。张志鸿迈着小步子在前面走着，走一会儿，就停下来，看着后面的母亲叫妈妈，李雪便会说：“志鸿，你走得真快！妈妈都追不上你了！”

就这样，一路上，志鸿走走停停，李雪便哄着志鸿，路边的油菜地开满了油菜花，蜜蜂在菜花上盘旋着，油菜花飘香四溢，远处走来一人，腰间挎着一部相机，这个人就是本地人，叫李勇，常年奔走于乡间，走乡串户，以照相为生。今天，刚好碰见李雪母子俩，便大老远的喊着：“大妹子，给你俩母子照个相吧！”李雪心里想着，自打张志鸿刚出生那会儿坐在盆子里给他照过一张相外，很久都没照过相了，便答应着：“好嘛，照个相嘛！”

于是，等李勇走进了些时，母子俩便在他的招呼下，站到了油菜地旁，以油菜地为背景，李雪抱着张志鸿就这么一站，咔嚓一声，还没等母女俩做好准备，就取了一张照片，李勇翻开相机里的照片给李雪边看边说：“你瞧，多么自然，多么亲切。如果等你们准备好了，就没有这么自然了！”接着又说：“给小家伙拍个独照吧！”李雪放下志鸿说：“好嘛，就是不知道他配合不！”李勇满怀信心地说：“这个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说着，他便从包里拿出一颗糖果递给李雪，并示意李雪用糖果哄他，李雪左手拿着糖，李勇双手举着相机，说：“小朋友，到妈妈这里来拿糖呀！”张志鸿看着糖果乐呵呵地朝母亲走去，在阳光下，志鸿的脸蛋泛着红光，就在走过来的一瞬间，李勇抓住机会又是咔嚓一声，把哈哈大笑的模样留到了镜头里。照完照片后，李雪便付了钱，照片得等一段间才能洗出来，到时候，李勇会送到家里去。

母女俩又往外婆家继续走去，志鸿又开始赖着不走，嘴里喊着：“妈妈，妈妈，背背！”李雪假装听不见，继续往前走着，时而放慢脚步听听志鸿跟上没有，不过，志鸿看着母亲没理睬，也就向前走着，没过多久，干脆停了下来，李雪看着志鸿停了下来，终究还是心软了，可又想着还有那么远的路程，一直背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再一想，志鸿一天天长大，总得要学会独立才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低着头对志鸿说：“志鸿，快走吧，马上就到街上了，妈妈给你买糖吃！”志鸿一听，果然奏效，继续跟着母亲走着，李雪也伸出右手牵着志鸿的左手并排走着。

母子俩行至街上，李雪带着志鸿走到一处卖各种货物的杂货摊，李雪说：“志鸿，你自己挑吧！”志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扫了一遍柜台，手指着货柜上的锅巴糖说：“妈妈，我要那个！”母亲付了钱，给志鸿买了一包锅巴糖。就志鸿的品性，李雪夫妻俩到还是挺欣慰的，志鸿打小就不好吃，父母要买零食的时候，他才接受，如若不给他买零食，他也不会哭闹，特别是遇到陌生人给糖果时，他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接受的，除非父母点头同意。

志鸿手里攥着锅巴糖，一边走一边吃，李雪带着志鸿转过街角沿着山路走去，路沿着山坳随着地势盘旋蜿蜒，起初还算平缓，没过多久，山路变成了一步步石阶，母子俩拾级而上，此时，志鸿走起来有些吃力了，李雪倒心疼起来，蹲下身子对志鸿说：“志鸿，到妈妈背上来，我背你！”志鸿张开手臂趴到母亲背上，母亲用两只手搂住他的臀部，站立起来，朝着山门走去。翻过山门便是下坡，李雪仍旧背着志鸿走着，虽说不费力，但时间一长，手臂难免有些酸软，所幸的是在出发时，张有成让李雪不带东西，就是担心志鸿一路上行走缓慢，如若再加上一些物品，李雪定会吃不消。目前看来，轻装出行是明智的选择。

翻过了这座石鼓山，山路渐缓，这时，李雪对志鸿说：“志鸿，下来走一会儿吧！妈妈好累呀！”志鸿似乎习惯了在母亲温暖的背上待着，不愿意下来。李雪没有把志鸿直接从背上放下来，而是另有了主意，此时，李雪故意把手放低，志鸿的身子往下沉，就用小手用力地抓着母亲的肩膀，没过多久，李雪的手臂越放越低，志鸿的身子不住地往下滑，小手便支撑不住了，整个身子都快掉到了地上，就对母亲说：“妈妈，我要下来！”李雪一听，笑着说：“志鸿，真乖，妈妈这就放你下来！”

此时，外婆家的房屋就立在不远处的山坳里，李雪对着一旁的志鸿说：“志鸿，你看，那里就是外婆家！快到了！”

此刻，李雪走到路旁的水坑边，用手摘了水旁的油桐树叶裹成漏洞状，放入水坑里舀了一些水，对志鸿说：“志鸿，来，喝一点水吧！”这个水坑是附近的农家挖出来的，水是山泉水，水从石缝中流出来。农人们常常在地边有山泉的地方挖一些小坑，方便做农活时口渴后喝。李雪每次回娘家，总会在这个山泉处喝一点水，这泉水清甜可口，特别是夏天，走累了的时候，喝上一口，简直是透清凉。

“志鸿，你喝了这山泉水真有劲儿！妈妈都追不上你了呢！”李雪在志鸿身后说着。

中午时分，母子俩终于走到了外婆家屋外，志鸿喊着：“外婆，外婆！”

外婆从屋子走出来，“志鸿可真乖，现在都不要妈妈背了！”李雪在一旁附和着：“是呀，现在志鸿长大了，都能自己走路到外婆家里了！”

二弟和三弟还有妹妹也都从田里收工回家了，一家人吃过午饭后，志鸿去找大舅家的姐姐玩耍，李雪换上母亲的外套，和弟弟妹妹们去田里帮着插秧。李雪自打成家后，田地里的活是样样在行，母亲家住在山上，水资源不足，多地少田，两天功夫，几块田都插完了秧苗。第三天回家时，二弟背着志鸿，送姐姐翻过石鼓山后，才往回走。一路上，李雪对二弟李文龙说：“文龙，你不用送我们的，家里还有那么多活儿要做呢，再说，志鸿能够走些路了，我们慢慢走就行了！”

“姐，你一个人带着志鸿，多费劲呀！再说，路这么远，我送一下，总要轻松一些呢！姐姐，你忘了吗，我们小的时候，父母忙着干活，都是你把我们带大的呢！我现在长大了，这点小事儿是当弟弟的应该做的呢！”

听了李文龙的话，以前的种种场景一下子浮现在李雪的脑海里，五味杂陈，不过这会儿心里倒是暖暖的。临走时，李雪对李文龙说：“二弟呀，你现在也长大了，很多事都不要埋怨父母，在家能能帮着多做一点活儿就多做一点嘛！”

“姐，这些我都懂，你以前可比我们苦多了！”李文龙的眼里泛出了些许泪花。

看着李文龙的面颊，李雪思绪万千，“文龙，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