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独灵之死（1 / 2）
姆加尔峡谷。
黑色金属制作的铁靴踩在碎石块上，伴随着清脆的“咔”地一声，将碎石块踩成粉末。
高大的身影在峡谷之中漫步，不急不躁。
齐征在峡谷之中看似是搜寻“独灵”的痕迹，实际上只不过是毫无目的地漫游而已。自从与斯科璃尔等人分别之后，他的目的就是朝着离开凯迪尔公国的方向走。
黑骑士的身份不适合做太多的解释，他只需要给斯科璃尔等人留下一个黑骑士跟独灵之间存在关系的印象就好，至于后续的东西，只需要靠斯科璃尔去脑补就行。在线索极端稀缺的情况下，只要无法得出“独灵=黑骑士”这个已经被齐征亲手断绝的可能性之后，剩下的所有猜测只能越来越离谱。
这是聪明人的通病，但同样的，聪明人也不会将这些猜测当成信条信奉。
此时的齐征，却在见证一个意识的消亡。如果用更准确一点的词汇，那便是“自我毁灭”。
识海之中，跟齐征一模一样的人影闭着眼睛，面带微笑。跟绅士等灵魂一样，他只有一个虚幻的形体。而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是灵魂，他只是一个人格，依赖意识世界而存在。
“所以，对这个世界你真的没什么留念的地方了？”看着身体仿佛干冰一般消散的独灵，齐征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有啊。”独灵睁开眼睛，看着齐征，只觉得对方眼底那一抹怜悯有些好笑。哪怕是从一个人，他也有些无法理解，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对于自己这种存在都要怀抱怜悯呢？
“啊？那……”
独灵微笑着，脸上带着怀念的神色。
“我留念安普娣，毕竟从一出生开始，我就有了一个学生。而且你不觉得，那个小丫头很可爱吗？”
“我留念安裴，那个永远都有着一点坏水的小子，其实跟我很对眼。只不过很可惜，身为他姐姐的老师，我没办法允许自己去带坏一个孩子。”
“我留念安克格。他不像我印象中的学者，也不像我印象中的九转强者。他的身份比所有人都尊贵太多，但他又比所有人看起来都普通得太多。”
“我留念那三兄弟，我喜欢他们的喜剧，喜欢他们的故事，喜欢他们的仇恨，喜欢他们哪怕活得再艰难也要活着，然后向一切需要复仇的存在复仇的勇气，与固执。”
“我留念百多。那是我第一个继承者，也是唯一能够满足‘独灵’所有倾诉欲望的人。留念他跟在我的身后，明明什么都无法理解，但还是很努力想要听懂我在说什么的样子。”
“我留念燕东。他的偶像，他的尊崇，他的理想，都是斯科索普。但他也有同样的勇气，继承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的期望，理想，背负那些东西。同时，他也是第一个，愿意为了我，背叛偶像，背叛尊崇，背叛理想的人。”
“我留念斯科索普。留念他的勇敢和固执，愤怒和理智，痴愚与谦逊……”
“我留念斯科璃尔。不似我留念别人，只是因为，我爱她……”
独灵抬起头：“你知道爱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感觉吗？”
“……”齐征有些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知道。他爱魅吗？可能爱？每每想到魅他便口干舌燥，但理智告诉他，那是色欲；每每想到魅曾经的告白，他都会深感悲伤，但理智又告诉他，那是愧疚；每每想到与魅曾经的时光，他便幸福满满，但理智又告诉他，那是友情；每每发现魅曾经可能承受过的苦难，他便哀愁，但理智又说，那是善良……
“你没有。”独灵笑了：“我是你的第二人格，或许也不是。但我能翻阅你所有的记忆，而在那些记忆之中，我不曾找到一丝一毫心动的感觉。你不曾为她冲动过，不曾为了她而想要放弃什么东西。”
“或许吧。”齐征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在愁困于什么。因为自己不爱魅，所以感觉对不起魅的爱吗？
“所以，你不懂。”
“但我知道，”齐征盯着独灵的眼睛：“你想活着，跟她在一起。”
“没错。”独灵笑了起来：“但可能吗？我只是一个人格，我甚至不是一个灵魂。我是你的灵魂在‘齐征’这个意识离去之后制造出来的替代品。如果我是一个灵魂，我甚至可能找到一具身体，告诉她，我爱她，然后反过来问她，爱我吗？”
“但我不是。我只是一个人格，我的思想受到你的思想所操控，我的存在对你而言不过是病态。”
“看到那个医生了吗？”独灵伸手指向医生的方向：“从知道我的本质之后，她看向我的目光永远带着警惕和戒备。她不可能信任我。”
“看到那个政客了吗？”独灵伸手指向政客的方向：“在知道我的本质之前，仅仅是知道我是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他就已经在准备消灭我的可能性了。”
“还要我告诉你，其他人的想法吗？”独灵的笑容显得格外讥诮，仿佛昨天晚上斯科璃尔一般：“唯一希望我活着的，只有你，齐征，但这是齐征的想法，而不是‘黑骑士’的。”
“而你希望我活着，也不过出于怜悯罢了。”
“我活下来了，然后呢？”独灵看向齐征：“从此之后，我只能看着你的故事，自己却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连一支给自己写故事的笔都没有？”
“不……”齐征有些支支吾吾：“我们可以共享……”
“不可能共享的。”独灵冷笑起来：“因为我们的目标根本就是南辕北辙。齐征的目标是什么？是回家，回到那个比起这个世界寡淡无味的世界。黑骑士的目标是什么？是帮助海域建立新的制度。而我的目标是什么？”
“……”齐征再一次沉默。他当然知道。
“我的目标，只是跟斯科璃尔回到那个天宇王国，抛开一切，什么都不用管。我的余生只需要围着她转就好。那么，你愿意吗？”独灵看向齐征，仿佛讥诮，仿佛请求：“抛弃齐征的故乡，抛弃齐征的父母，抛下识海中这些孤魂野鬼的仇恨，抛下那个所谓海域的安危，抛弃齐征本身，抛弃黑骑士本身……”
齐征目瞪口呆地看着独灵，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提出这么无礼的理由，而后，听到独灵说出了剩下的话：“……成全，我的爱情？”
“这……不可能。”明明现在仅仅是意识体，他却觉得口干舌燥，焦躁难耐。
“好吧，你希望我活着，那么活着的‘独灵’又能做什么呢？跟着黑骑士的脚步，漫游奥大陆？跟着齐征的脚步，去看看那个寡淡无味的世界？然后忘掉自己的所爱，开启一段新的，‘人生’？”独灵冷笑起来：“黑骑士阁下，请收回您的同情心吧。像我这样的人，不是你能够同情得起的。”
在齐征惊愕的瞬间，一只胳膊从远处伸过来，遍布纹身的手臂横贯识海，巨大的巴掌狠狠地拍在独灵的意识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