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13年（中）（1 / 2）

下边的员工们不满，上层的三位总监也人心惶惶。改革之后，虽然效益暂时上去了，但毕竟历史包袱太大，212年的亏损依然惊人。据说马远方之所以病的这么重，以致提前退休，就是让这些破事急的。而且台里会计还偷偷吐露，三个频道去年一年亏损达三百五十万，其中梁奇兵的娱乐频道亏损最多，有二百万，许伟传的新闻频道亏损一百三十多万，丁为民的经济频道亏损最少，不到二十万。丁为民在公开场合多次表示，原本经济频道有几个地产商大客户支撑，完全可以实现盈利目标，无奈去年房地产业形势不好，这才导致亏损，等今年经济形势好转，肯定能打一个翻身仗。

要知道，在改制以前，每年市财政至少要拨给台里一千万的经费，现在只要拨三百五十万就行，而且以后还有可能继续减少甚至是盈利。按照道理讲，市里应该高兴才是，只要坚持下去，很快就能看到曙光，可为什么又突然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要进一步改革呢？这个问题困扰了大家好久，直到后来我看书多了，经历事多了才明白，很多事情的发展不是靠制度就能解决，而是靠各方复杂的博弈。而我们这个级别的人是看不到上层具体的博弈过程，所以我们眼中的领导多少都有点昏聩不可理喻，但其实，人家既然能坐到那个位置，就肯定有不为我们所知的能耐。

继续深化改革的消息坐实了以后，大家纷纷思索，在燕鹄市，符合有过传媒管理经营经验，又有经济实力这两个条件的公司，那是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的，就是袁宏业等少数几家传媒公司，袁宏业既然表示不趟这个浑水，那剩下的谁还会有这个勇气呢？

答案很快揭晓，就是前年在丁为民那砸下一千万广告宣传费的神秘女老板颜雨。春节刚过，她的生意终于在燕鹄市高调落户开张，名字叫做‘金钱家投资理财公司’。具体业务就是面向社会，用每年百分之二十五的高额利息吸收资金，然后拿去投资盈利。颜雨买下了我市最高档的写字楼发展大厦，注意，不是买下一两层，而是整整一栋楼，当做办公场所。开业那天，不但市里的领导、老板们纷纷到场，还请了好几个国内一线的影视明星捧场剪彩。而且在媒体宣传这一块，不但省台、中央台来了记者，连各大门户网站都发布了消息。从开业第二天开始，‘金钱家’大楼门口就排起了长队，全是投资购买理财产品的市民，在此后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只要是工作日，那条街上绝对堵车，五百多米长的街道上全是乌央乌央的投资人。这么火爆的场景，给我姐那些在银行工作的人很多压力，据我姐说，当时她们银行那段时间一份理财产品也没卖出去，市民的钱全投到金钱家去了。而且随着生意越做越大，金钱家的hr开始四处出动，到银行高薪挖人。雷霁晓被他们忽悠的心痒难耐，连夜写了辞职报告准备去金钱家大展拳脚，被我姐发现后，死活拦住没有去成。多年以后，雷霁晓和我谈起此事，还是一脸的感激之情：“当初多亏了安姐拦住我了呀。”

这次入股电视台，颜雨和她的金钱家依旧那么高调。几家传媒公司竞标，最多的一家愿意出三百万，可颜雨一出手，就是一千万！而且就在招标会场上，颜雨派出的代表公然叫嚣：“我们金钱家从来不做几百万的小生意！”

金钱家下属的传媒公司成功入股的电视台。当然，颜雨这么大的老板，不可能亲自处理电视台的具体业务。丁为民原以为凭自己和金钱家的关系，颜雨会支持他做台长，充当金钱家的代理人。但事实证明，合作者只是合作者，不是自己人。丁为民在电视台根深蒂固，如果他出任台长，那么以后的合作中，就肯定会以政府为主，他们金钱家的话语权会大打折扣。基于平衡的原则，所以文广新局就派了一位新的领导来担任台长。

新派下来的台长叫沈玉伦，是一名退役军人，原来是军区的宣传部长，作风强势，对电视节目制作业务又多少有些了解。由他居中，正好调和两边。

金钱家旗下的传媒公司名叫亿通影视传媒。其总经理金恒久也就成为了我们台里的业务总监。

金恒久上任那天，丁为民虽然有点小失落，但还是以领导盟友的姿态，屁颠屁颠的带着金恒久四处转悠，挨屋的介绍台里的人员情况。许伟传背地里和梁奇兵一起骂丁为民像个带路的汉奸。

当丁为民带着金恒久走到演播大厅的时候，恰好郝芸生他们准备录制鉴宝节目，丁为民为两人介绍：“这位是我台《鉴宝》节目聘请的青年古董鉴定专家郝芸生老师，这位是台里新来的业务总监金恒久领导。”我当时路过演播室，刚好看到这一幕，郝芸生利用他那丰富的历史知识，生动的给我上了一堂史诗级拍马屁的课程。“呦，领导，您姓金，名字里还带‘恒’字，不会是满族人吧。”金恒久点点头：“是。”“嗬，那可了不起呀。满清皇族排辈，是溥、毓、恒、启、焘、闿、增、琪。书法家启功才是‘启’字辈，您比启功还大一辈呢。”金恒久哈哈大笑：“对对对，我祖上是皇上本家贵族。想不到郝老师年纪轻轻，这么大学问。”

马屁拍舒服了，金恒久十分开心，不再去别的科室转悠，而是饶有兴致的坐在演播室观众席上看郝芸生他们录制节目。节目散场后，金恒久又叫过丁为民：“那个郝老师镜头感这么强，怎么不让他做主咖席位上去？”丁为民解释说：“中间那位老先生，是咱们市里古董鉴定方面的权威，有他在，郝芸生哪能坐中间。”金恒久有点不耐烦：“咱们是电视台，传媒机构，不是专业的古董鉴定部门。那个郝老师年轻有为，得好好包装包装。”丁为民问道：“怎么包装？”金恒久想了想，“这个，这个，等会你让那个郝老师来我办公室一趟，我跟他面谈吧。”

到了金恒久办公室，郝芸生隐约觉得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但还是装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毕竟他不是电视台的人，只是临时聘来录节目的嘉宾。敲门进去后，果然如郝芸生所料，有好事发生，金恒久想聘请郝芸生到金钱家旗下的拍卖公司当古董鉴定师。郝芸生暗暗冒汗，他到现在还是一个古董鉴定方面的门外汉，每次都是根据魏知古和丁为民的指示胡编乱造。真要是离开了他们去搞鉴定，肯定要露馅。金恒久是老江湖，看出郝芸生面露难色，索性直说：“古董鉴定这事吧也没个标准，我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说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值一个亿也是它，一百块钱三个也是它，就看你这张嘴了。”话说到这份上，郝芸生也听明白了，金恒久不是看中自己的鉴定能力，而是忽悠的能力。但金恒久毕竟和丁为民不一样，丁为民请他来忽悠，是出于做节目的效果，金恒久带他去拍卖公司又是要干什么呢？其实郝芸生当时要是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就不会有以后的麻烦，但他当时太希望有人能带他去挣大钱，向佟凤栖证明，他是一个有能力的男人。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金恒久的要求。

傍上了金钱家这棵大树，郝芸生的日子开始顺风顺水。金恒久砸重金开始包装郝芸生。一个青年历史学家，天赋异禀的古董鉴定师横空出世。全市好多学校单位都请郝芸生前去讲座，当然，费用都是金恒久出，一时间，郝芸生风头无两。

金恒久的传媒公司控制了电视台，也就控制住了燕鹄市的大部分宣传资源。落后一步的袁宏业终于尝到了苦头。好多广告客户都找亿通传媒制作广告去了，生意一落千丈。袁宏业一个四线城市的超级富二代，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气，一个激动，居然开始和金钱家的传媒公司打起了商业战。你的广告制作费一万，我就收八千，你的企业宣传活动承办要五万，我就要三万。不但如此，他还托了城管局的朋友，买下了电视台周边十多条街上的公交站的广告牌使用权，以很低的价格进行广告招标。金恒久作为金钱家投资公司在传媒领域的代理人，自然不会对袁宏业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手软。他出资给市区所有街角大楼免费安装了大型let液晶显示屏，24小时不间断播放他公司客户的广告。

很快，财大气粗的金恒久将初出茅庐的袁宏业打的喘不过气来，更揪心的是，前方不顺，后院还起火了。他和员工于入海闹矛盾了。事情起因并不复杂，于入海在去年年底申请了一个微信，每天玩的不亦乐乎。到了今年年初，他玩微信玩出花样，突发奇想，要办一个微信公众号。在213年初，这个想法绝对是开天辟地。他向袁宏业提出这个意见后，袁宏业不屑一顾，认为已经有了网站，手机微信公众号是没什么市场和影响力的。见老板不支持，于入海只得自己动手，个人申请了一个公众号，取名‘燕鹄掌中通’。每天自己发点图片，写点介绍燕鹄市井新闻的文章，再帮朋友发点饭店美食的小广告，点击量始终徘徊在一二百左右，关注量也只有自己的微信好友三五十人。直到快五一劳动节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当时陈玉立办的播音主持培训班在袁宏业的公司发了广告，但效果不是很理想。于入海就私下找到陈玉立，帮她在微信号上做了一个‘萌娃小主持人投票’活动。活动内容十分粗陋，就是陈玉立把她的学员演出艺术照传到于入海的公众号上，然后鼓动大家发朋友圈，再给学员投票，得票最高者再由陈玉立的培训班发一张‘最佳萌娃主持人’的奖状就算完了。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活动，在燕鹄市的手机朋友圈中引起轩然大波，大家还是第一次玩这种网络投票游戏，自然好奇的不得了。很快活动结束，陈玉立和于入海获得双赢。陈玉立的培训班报名者猛增，人满为患。而于入海的公众号关注量也迅速突破一万大关，成为我市传媒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袁宏业得知此事后，一开始是恼怒于入海背着老板去拉私活，但不久后，他却惊奇的发现，无意中被时代大潮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于入海已经吹气泡般发展壮大，袁宏业开始驾驭不了于入海了。他提出把公众号交给公司，竟然被拒绝。两人关系出现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