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首尾会(二)(2 / 2)
现下,这个老者,见众人都止了声。便也动了动身子,睁开了深陷眼窝内却又满是精神的双眼。
环视一圈后,开口说道:“前两年陕地都遭了天灾,今年,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能说出来个准数。”
轻咳了一声后,又接着说道:“库府里官家的粮有多少,这咱们不能知道。也不是该咱们这些生意人该知道的事情。该我们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个。”
钟老爷子故意的顿了一顿,看了看下座众人的反应。
接着又说到:“今年,在咱陕地的地界里。我们的粮市,还能不能正常的开市?要是能开,要开多少家粮铺才能撑的起这个市?还有,这开市了的粮铺,能维持多久?上市后的市价,今年会不会有变动,变动的基准又是怎么来定?”
钟隆诚话还未说完,这话里的内容,已然在在座众人的心中挑起了事由。
开市?怎么开市?刚才吕封顺才说过,各家的粮都恨不得全留给边塞的大营去换盐引、哪里轮得到陕地自用?
况且,开市可不是玩笑,尤其是在这两年天灾不断的情况下。这开市的所需的粮市,更是要准备的数倍于往年。否则不足以应付灾情和慌了心神的百姓。
再说回利益的事情,这卖粮哪有卖盐挣钱?钟老爷子这话里话外听着,净是让各个掌柜将手里粮食拿出来,放在陕地开市卖粮的主意。
但,这盐粮中间的利差,其数岂可数?
人常说,断人财路,犹如掘人祖坟。这事,说是现在由钟家的口说出来了,但听与不听。耳朵可长在个人身上。
早在月前,钟老爷子便授意了钟溪和张小风二人先将此事的风声先透了出去。
其目的,就是要在这次的首尾会上,试试各家的反应和态度。
在官言官,在商言商。
钟隆诚风风雨雨到现在,不可能不明白商以利为聚的这个道理、现下虽然是这样说出了口,但到真正能否执行下去,还是个天上的事——谁也说不准。
只是,这话却也是不得不说,态度也是不得不探的。
陕地连着几年的天灾,国事当中又夹杂了政争之间的动荡因素。多少人眼盯着陕南的粮仓,陕北以上的边塞。粮为本也,粮为国事也。
而商人的这个身份,自古以来,在这片土地上,上面躲不开国家,下面脱不了百姓。
尤其是太祖开中政策以来,里里外外的有多少人盯着陕地和晋地快速崛起的商人们。无一不认为这些人乃国之巨贾,怀抱沃野粮仓,做遍天下生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立于群众必诋之。
这陕地的天灾和粮食问题,已经是硬生生的夹在外部的动荡中去了。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要招来难以衡量与抵御的灾难。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秦家出事,何尝又不是外部的震荡所横生的产物呢?又有多少人已然盯住了陕地商帮的这口肥肉?
各家的掌柜们看的清不清不是那么重要,但他钟隆诚作为陕地商帮的主事人,他必须要看清。不仅要看清,还要看的够远够深!
集粮在陕地,可能众人都以为是帮了秦家做人。其实不然,帮助秦家只能算是捎带着的事情。
最主要的事情是,这大明新主刚登基御宇,北方又坐立一个汉王。
其心天下虽不语,但世间人皆知。这朝堂之上的风霜雪雨,本来轮不到他们这些人来考量。但,商人,钱财为身,陕地又开中送粮。这又有钱又有粮的羔羊们,谁见了能不流口水?
赵奎拿了秦家开刀,刀高高抬起,伤了皮肉,却又没动筋骨。不了了之的背后,是不是这主意也顺着秦家打到了陕地商帮的头上?
这些事情,别人考虑不到无甚紧要,但可躲不过钟隆诚的眼睛。
朝堂之上,山高水深。本就不该是自己这些人参与的,但却往往因了时局,天意,种种而不得不被逼迫着卷入其中。
秦云早已与钟老通了气,言明了些许事所。这个麻烦,与其片面的说是秦云的事情,倒不如说是现如今大家的事情。
各种事情堆在一起,将发不发。朝堂的大水塘里也是上清下浑,让人看着深不见底。
人,事,两两相避却又躲不开最终而合的定局。陕地上空飘来的云彩,又该份属谁家?
雨,下不下?怎么下?是能转而入田利渠,造福众人。还是暴风倾泻,毁天绝地?
选择,短短的两个字。却是人这种生物,终其一生而不能回避的问题。也是现如今,陕地所不能回避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