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节服(二)（1 / 2）

月光散漫，微风轻抚，男孩着一身黑衣，头发用小箍扎起，眼前门庭闪烁，“百衣堂”三个明亮的大字在烟雨朦胧中隐现。

月光明亮，不如孩子眼中的光芒明亮。

街角车水马龙，眼前亮堂的阁楼人来人往，穿过阁楼往后是狭长而密集的衣道。

道路两旁悬挂着各色的经过精心设计的服装，人们在阁楼中经服务人员的手注册，就能穿梭于五光十色的瑰丽衣道之中，尽心挑选中意的设计样式，然后选择直接购衣或是自备衣料，由工作人员裁剪成衣。

除了阁楼处的裁衣处，衣道的各个路段都会设置相应的工作站点。

前不久下了场大雨，刚刚才停，雾雨迷蒙的百衣堂大街上越来越多的人流不断涌现，朝着阁楼而来。

苦离望着阁楼中不断走出来的人，上身撑着长长的宽大绒簪服下面却套一条超短裙的美少女隐入夜雨，一身笔挺紧身装配着高斯单镜的中年大叔肃立在路边，好些个孩子头戴高尖帽穿着束脚小丑裤嬉闹着往大街远处跑去。

每个从阁楼中出来的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而满意的笑容。

苦离有时觉得奇怪。

小城的人给他的感觉总是质朴无华，穿好看的衣裳不是他们的追求，吃饱饭才是。可就在年节这段日子，城里的每一个人好像都变了，没有人考虑能不能吃饱饭，所有人都在一年当中难得的这几天告诉身边的人，告诉世界他们内心的灵魂是什么样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仿佛有个人在他身边耳语：我常被生存困扰，可我的感知与愿想从不应该被拘束。

好像数日时光能洗涤一年来的疲倦与迷茫，为迎接新一年的到来积蓄力量。这短短几日的时间，对于小城里的人来说，比一年中其他任何时光都更显有趣与重要。

阁楼中突然走出一个女孩儿，一身长袍牢牢将她的身子笼罩，她伸手一扯将头顶的帽子扯开，仰起头让迷蒙的雾珠轻触她的脸庞，眼角满是欣快。

看着那身长袍在雨中飘扬，苦离心头一震，源自灵魂的悸动由内而外传遍全身。

记忆中那双流水般的黄金瞳孔仿佛又在他眼中放大，不知从哪里言起的压抑感从心头泛起，他又想起了数天前的那个密道，那间房，还有那个女孩。

他照着女孩的话一直往前跑，跑了很久遇上了另外两个孩子，于是他们一起跑，他来不及告诉他们他看见了什么，他们也一样，可三个人眼中的惊异与惶恐已经诉说了某种事实。爬出秘道口，离开废旧庭，穿越民杂区，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

恍若幻境，不知从何言说。

他听说孩子眼中会看到许多大人看不到的事，他们自己也不知是真实或虚幻。防止这些诡异的事情继续流传的唯一办法，就是大人不再选择相信。

微风一刮，空气里的雨雾又稀薄了几分，远处穿着长袍的女孩儿蹦蹦跳跳消失在大街上。

苦离收回目光。

视线落向阁楼灯光下的台阶，他看见余娘在阁楼中招呼他。

慢慢走进阁楼。

当年金婆婆在时每年会亲自给苦离挑选节服，百衣堂高层有人十分钦佩婆婆，每次都会提供堂中一大批服饰样式供婆婆挑选。

更小些的时候苦离怕生，总也不愿进这人多的地方，婆婆就拉着他的手说：“穿了节服，新的一年长得更高，”好说歹说也要把他拉过来，“别人都穿节服，你不穿，想不想热热闹闹过年。”婆婆走后，每年苦离都是和余娘一起过，在百衣堂的待遇自然没有和婆婆在一起时那么高，只能选择一般的样式，或是自己摆弄。

然而小孩并不在乎这些。

大人眼中一丁点细微也能看出拙劣与精致，小孩眼中，无非就是花花袍，随便嗨。

走入阁楼里，里堂不像在外面看时那么静雅。大人，小孩挤满了一楼宽阔的接待厅，白花花的水晶吊灯照在每个人的笑脸上，欢闹的气氛在阁楼之中萦绕。里面有已经成衣好了并穿在身上准备离开的，也有刚刚来要登记的。

阁楼分为四层。

一层是登记及出入口，二楼是选完样式之后的商定区，在这里确定选择的样式或是自行搭配。而三四层则是裁衣处，衣服成品会从三四层往下送。

这里苦离每年都要来，记忆中这里好像从来没怎么变过。

方才他同余娘还有陈深陈浅一道过来，只是看着人流太过拥挤，苦离就先呆在外面。

这会儿一进楼就被余娘拉着往楼上走。几乎是背贴着胸，胸贴着脸，苦离一路穿过人流踉跄着往楼上爬。

“咱们去年那个龙骑士装今年不流行了，倒是那个小丑装我看很多小朋友抢，咱也试试。”

余娘嘴里不停念叨着，眼中期待的神色就像一个刚完成作品的设计师等着领人来展示她的成品。

记得去年有一种龙骑士装，浑身是亮宝色的皮质盔甲，盔甲关节连接的每一处都可拆卸组装，提供的更换款式也多，自由搭配度相当高，深得那年小朋友们的青睐。

他还记得有配装武器，那时他选了一柄深蓝色的法杖，陈深则配了一把比他身子还要高的巨锤，小家伙抡着一把锤子冲进小朋友堆里四处乱砸，要苦离在他背后帮他加血辅助，和他一起玩的小伙伴们最夸张的也只配了一把剑，顿时被他的巨锤砸得大惊失色，落荒而逃。

来的路上陈深吵着闹着还要龙骑士装，可听余娘说今年不要那个，每年不一样，换个花样玩，差点还赖在路上不走了。

这时陈浅就在一旁轻蔑地冷哼一声，她一女孩子对这打打杀杀自然是瞧不上，以她惊世骇俗的独特审美眼光，心中还是一直惦记着那身火红摆尾的凤凰装。

去年她一气之下只穿了一身粉粉的小猪套装，原因是当时她们去的太晚了，比较好看的几个款式，尤其是凤凰装早在前几天就被哄抢一空。

结果她穿着小猪套装现身一群凤凰装之中，因为独特，加上陈浅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脸蛋，套在粉红的小猪套装之中竟然格外的可爱，被好些个小男生围着转悠，抢了凤凰女生们的风头。

陈深怕陈浅没抢到衣服难过，就抡着巨锤召集一帮男生围在陈浅身边，要护送“女王”，结果没想到还真引起了越来越多小男生的注意。一时间粉红小猪犹如猛龙过街，众凤凰失色。

“阿深他们两个已经把衣服换好了，我给你把今年最火的几套装拿出来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试试那个小丑装。”

虽说百衣堂算是给城中人都有得到衣服的机会，可实际上一些更为精致的服饰租金太贵，而自己带的衣料又做不出那样的效果，大部人实际上还是选择一些更大众的，比较火爆好看，又不算太贵的款式。当然，不乏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全身自己搭配，更为独特。

一上二楼，就瞧见门口左侧的镜子前站着个小家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这身造型——陈深此刻正戴着又高又尖的白色大舞屋帽，一身五颜六色的背带围边上衣，下面是束脚的阔裤和尖顶的白鞋，右手攥着一柄高大的苦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和去年一摸一样的漆黑大锤子。

“我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