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翁主(1 / 2)
本该这一趟欢欢喜喜,岂料闹了满肚子火。
萧明月回家牵了匹新马,夜奴咬着饼子好奇少家主为何去而复返。但瞧着脸色很是不好,估摸着已经知晓了金少仪战死的消息,想出去遛两圈。
憉城金氏论门第与资产比不上其他世家,在偌大楚郡中算不得大户。但金家能有今日百亩良田,七家药铺还有若干宅邸,与寄居的陆九莹有很大关系。
陆九莹和萧明月的身世有所不同,萧明月自幼与亲人失散而被宋家收养,有幸遇到待自己如亲生的家人,阿兄宋言更是疼爱她,让出了少家主的位置,为此宋氏商队上下都对她敬重有加。
但陆九莹——她的身世在楚郡甚至泱泱大朝中都不是秘密,其大父林义王曾是起兵叛乱的罪王,她亦是恶名昭彰的罪臣之后。
林义王于楚郡兵变失败后本该夷三族,但有藩王不忍其绝后便上书力求,堪堪保住了林义王的六岁嫡孙女陆九莹,其余家眷皆死于斩首。
陆九莹虽然活了下来,却被押至都城发配掖庭为奴,直到十二岁解除奴籍她才循着路子找来金府。陆九莹的傅母是林义王府的老管事,也是金老夫人的亲姊妹,两姊妹十分要好,林义王府盛世之时,金老夫人借着姊妹的光得了不少福报。王府危难之际傅母给姊妹送去书信,遗言中再三恳求,希望金老夫人无论如何都要护好这位翁主。
金老夫人以为陆九莹被发配掖庭此生将困,谁能料到她会脱离奴籍,又逢当朝魏皇后生辰,孝帝大赦天下,由此陆九莹被恢复了翁主身份,还一路寻回了楚郡。金老夫人信守承诺,携大房、二房、三房跪地行大礼迎接翁主入府,这一住,又是一个六年。
在金府的六年间,陆九莹虽寄养在大房门下,却独居西苑,行事作风毫无翁主派头,实属是个温婉柔和,从不争论的小女娘。只可惜,守承诺的是金老夫人,家中开枝散叶人口纷杂,又哪能过上风平浪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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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夫人总共生了两个儿子,外加一个养子,总计三子。
大房郎君走得早,凌氏只生了金少君一个独女,二房金如晦不管家事只弄风月,除了秦氏,外头还有不少姬妾,好在秦氏争气生下了嫡长孙金少仪,还有一个嫡女金少淑。至于三房金不染,是金家其他分支寄养过来的,金不染多少不受待见,与大房二房多有龃龉,后来讨了新妇周氏,生了一对双生女,周氏更是与姒妇们不合,最后索性三房分家远走,一路周转最终在长安定了家。
金府的中馈之权还是落在了母凭子贵的秦氏手中,谁叫家族中只有金少仪一个孙子辈,凌氏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咬牙咽下。而在三房你争我夺的这些年,外来的陆九莹成了各房可以撒气的对象。
众人本以为只要迎来翁主便是迎来源源不断的财宝,可当朝孝帝只是恢复其身份,并未享有食邑,实乃为庶人。想想也是,一个本该被处死的罪王之后,又能带来什么殊荣呢?
陆九莹顶着徒有虚名的翁主名号,受尽了他人揶揄与白眼。
在憉城县生活的这六年,要说陆九莹最大的欢喜并不是金家小三郎,而是与萧明月的相识。她们在一处相互秉持,走过了许多不平的日子。
眼下金家唯一能护佑陆九莹的金少仪死了,往后的日子想必更是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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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萧明月踏马飞驰在乡野田中,清河乡在城郊八十里外,那里种满了五谷和药材。几场秋雨落后,田间积满了水,有些未来得及收的粟早已倒塌一片,和在泥潭中任凭田舍翁如何搀扶都立不住。
萧明月想到陆九莹这样柔弱的一个小女娘要跟田舍翁一般下地,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手持小赤鞭,双腿夹紧马的腹部发出“吁吁”之声。
马蹄踩过水坑溅起朵朵泥花,留下不大不小的印子,很快又被流淌的雨水续满。
沿路有个小牧童牵着老黄牛走过,他清脆嘹亮的声音响彻阡陌田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小牧童约莫五六岁,抬头看向迎面而来的萧明月,顿时被其马上的飒爽风姿所吸引,手中折的一枝金桂晃了晃,后半句却怎么也没背出来。
萧明月看着牧童艳羡的目光,心中躁郁顿然消散。
她听着秦诗这才想起今日是白露,秋风至,露润山河,是丰收硕果的美好时节。萧明月拉着缰绳缓慢走着,从袖中摸出两个钱币抛给小牧童,唇角扬笑:“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小牧童捧着钱币傻愣愣的,看着萧明月跨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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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的草堂就在眼前,萧明月抬头而去,入眼即是一片耀眼的秋海棠,茅草屋隐在花丛后露着不规整的屋檐。那屋檐上似乎还坐着一人,正艰难地用泥巴和着茅草,只是她有些惧高,动作也不娴熟难免困顿,挪动间一不留神便踩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