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城隍落,阴山寒(2 / 2)
不禁愣了愣的神仙姐姐,则又不疾不徐地扭回了头来。
只见,她如水又如花一般温柔而又灿烂地笑着。随后,她便轻声开口喃到:“若我杀了你,你便不再是个大活人了。”说罢,她又故作出了为难的模样,“但我到底不是个欢心打打杀杀的人。我和“三生台”的关系很好,你若留在这里了,我定会去找那月老,为你编个再好不过的人生剧本。”
听了这话的我,当然想要立即开口反驳。
可那话刚一到了嘴边,我又错愕地发现,她那张绝美的脸蛋之上,此时此刻,竟正浮露着一阵暗藏着巨大压迫感的杀气!即便没再开口多言一个字的她,那眼波之中还在流淌着得以闪烁出无数光芒的笑意,但无论我怎样看去,我都能看出,她此刻无声的威胁。
那便是,我倘若再敢多说一个字,她就会杀掉我。
被再次吓得竟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上半分的我,在原地动弹不得丝毫。而这种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软弱与退缩,这一刻,就仿佛俨然已在宣告了我的妥协与顺从。
而再次对这眼前颇感满意的她,这才故作着矜持,抬眼对上了我身后的众人。只见,她又毫不矫揉造作地轻动了一下她那如蛇一般柔软的身体,在向那众人作揖之后,她这才徐徐开了口:“多谢两位姑娘,适才替我解释一二。让各位久等了,还请各位莫要见怪。”
说罢,她又特意将视线放在了一处,“这位姑娘,我擅自解了你的术法,不过是为了能和众人坦诚相待。“泰山府君”交代之事,我定当义不容辞,我也必不会将众人的身份外泄分毫,还请诸位莫要担忧。”
而令我感到诧异的是,本还风头正盛的关清垚,并未搭话。
取而代之的,竟是顾南之骤来的冰冷话语,“那个女人,你不能动。”
那神仙姐姐听后,则急忙故作出了一副惊讶的神情。随后,抿嘴一笑的她,骄傲而又宠溺地开了口:“小顾公子,许久未见,可别来无恙啊。在做正事之前,我还有一事,正想请小顾公子费神解释一二。”
顾南之则依旧言语冰冷着回应到:“我的事,你不需要知道。我的人,你也想都不要想。”
而那样的一刻,我根本就不会对顾南之这所谓的保护,心生感激。
我甚至,都不敢再看那神仙姐姐一眼——
我早该想到,顾南之这个仅凭长相便能俘获天下万千女子的家伙,正就是这神仙姐姐的心上之人啊。但似乎,这个分明就是神仙化作的女子,还未能得到他的真心。而刚刚他所说的一切,无疑是将我塑造成了那神仙姐姐的情敌,从而径直将我推到了她的对立面上。
所以,原来关清垚之前说的,顾南之不会轻易放过我,都是真的了。
而笃定我一定会出手加害李青木的顾南之,甚至从未间断过在暗中,对我的监视。
不会平白无故就说出这种话的顾南之,甚至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想将我与那神仙姐姐一同利用。利用对方感情的他,先是利用我,制造出我与对方的矛盾,并成功将其转移到我的身上,又再利用对方,让她成为又一个可以时刻监视我的最佳人选。
就凭她的能耐与地位,莫说监视罢了,她就真是失手杀了我这个所谓横亘在她与顾南之之间的“钉子”,也必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只要不愿脏了自己手的顾南之有求,那神仙姐姐又怎会不应?
想到这里的我,心中不禁又再次万念俱灰了起来。
而果不其然的是,分明依旧紧闭着双眼的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正前方的凝视——伴随着一股沁人的芬芳,那神仙姐姐温柔而低沉的声音,便响彻在了我的耳畔,“真是有趣,我倒真要睁大眼睛看看,肯让顾南之分了自己真气过去的小丫头,到底会有怎样的能耐。”
听了这话的我,急忙又慌乱地看向了一旁。
可就跟能听到我心中所想的一切一般,她又率先开了口:“小孩子之间的伎俩罢了,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说罢,微蹙起眉头的她,又将她的双唇更加贴近了我的耳边,“但你从未见过真正的雄狮,又怎知,驯服一头雄狮,会有怎样的愉悦。所以,那雄狮既肯回过头来,我又怎么还有理由,不将手中早便备好的鲜肉,扔过去呢?”
话音落下,她便又徐徐站直了身体。
紧接着,她终于微微仰起了自己神圣而不可被侵犯丝毫的头颅,并冷冷说到:“顾南之,我劝你还是仔细看看你的周围。以你我往日的情分,我姑且还能给你一个选择,到底是要这小丫头,还是他们。”
而紧随其后的,便是姝兮急切而又严厉的怒喊声,“我不管你是谁!我们既已领了“泰山府君”的钦命,就不能再容你在这里胡作非为!”
我下意识转过身去,这才发现——
除顾南之以外的男人,竟都面露着痛苦之色,纷纷跪倒在地。细细望去,此时此刻的他们,周身正悬浮着一件血色的“衣衫”。阵阵微风袭来,那随风摆档着的“衣衫”,时而分崩离析,时而重聚在一处,又在空中形成了那犹如衣衫一般的形状……
那阳气最盛的沈初一,更是在地上打起滚来。
见状,也不敢再有任何小心思的关清垚,急忙也厉声开了口:“安凉谷主既然都已经领了“泰山府君”的命去,又何苦……再步步紧逼!?”
那名为“安凉”的女子,则不假思索地回应到:“我既是一谷之主,便能掌握尔等在谷内的生死浮沉。”说罢,缓缓走向顾南之的她,便将其柔软而白皙的手指,轻柔地点在了顾南之的胸膛之上,“虽不得已允诺了老爷子,但我始终还是担忧着小顾公子的性命与安危。所以啊,顾南之,你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说罢,对此颇感兴趣的她,又回过头来。
而下一秒,我只觉得眼前一花……
待我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我的眼前竟已是另外一幅同样令人瞠目结舌的画面——
那原本绯红色的满目周遭,以及四下嬉闹追逐的女子身影,只在顷刻之间,已然消失殆尽。有的,只是那已高傲立在堂上主座的安凉谷主,和这用锦缎点缀而成的华贵宫殿。
我下意识又放眼四处望去,在确定众人的确都在我身旁之后,我这才又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而紧接着,田思举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只见,他用双手拼命扼住了自己的脖颈,并十分吃力地从嘴里含忽着蹦出了几个字来:“得……得救了……”
听了这话的我,便匆匆躲到了人群之后。
隔着人影,我这才偷摸着打量起这四周来:比起刚刚那五彩斑斓的山谷与花海,这座宫殿虽大,却极为方正而又素净无比。而令人感到震惊无比的是,这里,竟是悬浮在空中的——一整块儿巨大的正方形,从左至右,就像是被人生生剜走一样,竟在那正中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巨大的空缺之下,便是正在缓慢飘动与变换着的云层。若细细看去,还能发现那当中,竟有一些水花正如同滚滚浪涛一般,被不断扑打在两旁的地板之上。
宫殿的正上方,则恰好设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天窗。
那天窗与下方的空缺正好对应,巨大的光束便形成,又被约束在了那其中。一时之间,那闪烁着五彩斑斓光芒的光束,便与那地上的空缺,一同将我们与那安凉彻底隔开。
而很快,与我们遥遥相望的安凉,便赫然升到了空中——一条身型巨大而又长有双翅的鱼,从我们身后的门外急急蹿进。就似在水中游曳一般,它扭动和漂荡着自己的身躯,悠哉而惬意地停在了安凉的身旁,并用其屈回的尾部,将安凉稳稳托在了空中。
被托在空中的安凉,则顺势斜倚在了鱼身之上。
她的裙摆拖曳在了地上,并如同忽有了生长之力一般,随风缓缓飘荡进了那将她隔绝在那一头的空缺之中。
而就在我依旧沉浸在这眼前的一幕之时,我的耳旁又骤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我不禁扭头一望,这才发现,孤零零立在人群之外的李青木,铁青着脸说到,“你既为一谷之主,身份地位皆可凌驾在府君之上。以众人性命作挟,不过只是为了了结你的个人恩怨,你就不会觉得,这样会失了你该有的姿态?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若你真敢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便也真敢在这,与你势不两立。”
听了这话的安凉,则不禁咯咯地笑出了声。
紧接着,一边颇有兴致玩弄着臂膀上披帛的她,一边笑着轻喃道:“我当然相信,你敢,你也可以做到。”说罢,俯下身子的她,又将闪着寒光的眼神,落在了顾南之的身上,“我也相信,小顾公子不会不知,你会与我刀兵相见。可他还是作出了他的选择,所以,与其无故怪罪与我,不如你还是先问问他,为何会这样果断。”
姝兮一边用身体支撑着田思举,一边厉声道:“卑鄙!分明就是你逼迫顾南之作出选择,你怎——”
安凉倒也对此不感丝毫恼怒,她只是微微起身,并似笑非笑地轻声喊叫到:“顾南之。”紧接着,她又高声道,“你的小把戏,是你亲自告诉大家,还是我来?”
她这话音刚落,一阵骨头相互挤压碰撞的声音,便已袭来——
紧接着,不禁涨红了双颊的关清垚,隐忍而又克制地开了口:“非得,非得把事情做到这一步?”
见了这幅模样的安凉,不禁愣了愣神。
很快,敛了脸上诸番神情的她,不以为然地开口说到:“我不过只是觉着我这里,应是那女娃最好的去处罢了。你若非要拿老爷子来压我,那我可得再替你们几人指点迷津一番了。”不禁冷笑一声的她,又不疾不徐地说到,“依我对老爷子的了解,我——”
关清垚则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语,“安凉谷主,你到底想说什么?”
而那一刻,除安凉以外,这殿上的众人,竟也噤了声——再是脑子愚笨的人,到了这时,也能想到,这安凉谷主的为难,必不会与“泰山府君”在背后的安排,能逃脱关系。只是她所谓的深意,却恰好被“泰山府君”的亲信,也就是关清垚,“冠冕堂皇”地扼杀了。
也正因如此,借机想要将我们众人一一看清的安凉,再没了兴致。
那本是斜倚在鱼身上的安凉,彻底坐直了身体。她依旧高高在上着,那俯看着我们的眼神当中,却再没了之前的万千风情与桀骜不驯。只见,她冷冷地望着我们,并半似幽怨又半似决绝地开口说到:“除熬制孟婆汤以外,真正令“相望谷”闻名的,素是下毒与施幻二术。谷中弟子皆为保有处子之身的女子,用的,却也往往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但各位既是府君老儿亲选之人,我想,必定会有本领入流。只是,此番亦必危机四伏,若遇上用毒的高人,你们也许还能逢凶化吉。但倘若遇上幻术高手,只怕难以脱逃。”
而她到底,是个久居高位的人。她虽能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却还是丝毫都不愿将心中的嘲讽,隐藏半分——想来,就算不是关清垚出言破坏了她的计划,她也不大会有兴致,再试探我们的深浅了。
毕竟,就算是顾南之,她也不会心慈手软半分。
但我想,顾南之之前那不肯留给她丝毫颜面的话语,如果是放在我的身上,我大抵也不会与其好过。
而同样听出了弦外之音的关清垚,则冷冷回应到:“那么,安凉谷主又有何指教?”
安凉再次懒洋洋地倚回了鱼身上,并不以为然地说到:“你们想来讨要的孟婆汤,我已经备好了。喝了,保不得你们百毒不侵,但想要保证你们在幻境当中不轻易失了自己的心性,还是尚可的。”
她这话音刚落,站在她身旁的两列孟婆,便向她聚拢过去。
紧接着,她们纷纷高举双手,并郑重其事地向上摊开了双掌——不过两三秒后,那托着安凉的大鱼竟兀自扭动起身躯来。随后,向外舒张开双腮的它,便朝那些女子的掌中,呕出了一大滩东西……
接过那东西的女子,便垂头走向了隔绝着两端的空缺处。
紧接着,纷纷又跪倒在地的她们,又以掌心探进了那空缺之下。不过多时,她们收回的掌中,便多出了一滩似云又似浪一般的液体——原来,那盛敛液体的,并非是她们的掌心。那用以盛敛的,或者说,是从那大鱼胃中呕出的,正是她们掌心之中那似鱼鳞又似花瓣一样的东西。
在那光束的映照下,那东西正在散发着极为璀璨而夺目的光亮。
而与此同时,我才看清,漂浮在那光束当中的,哪里是什么灰尘与皮屑——一些细小而同样闪烁着光芒的颗粒,正来来回回飘荡在那其中。而安凉那坠入其中的裙摆,不知在何时,竟多出了一条绵延而不绝的红色细线——那湿润而新鲜的模样,可竟与鲜血没有任何区别。
望着眼前的一幕,我不禁惊得后退了好几步。
而很快,安凉不可一世的话语,便又缓缓响起:“我这可不是给府君老儿的面子。其实,我想要的,是你们所有人都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护得我这心中所属之人,一路周全。”
那一刻,我当然知道她话中所说的人,就是顾南之。
也正因如此,心中陡然再次生出不安与紧张的我,又不禁在心中暗骂了好几句,那俨然就似疯子一样的女人——下一秒,我的身上竟又骤然袭来一阵极为强劲的托拽之力!
还不等我彻底回过神来,我便似提线木偶一般,直直奔向了那空缺之处。而紧接着,我便坠向了深渊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