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天子受乐理课，琴师诉不了情（2 / 2）

什么都还没教就要开始提问，刘楚脸上有些尴尬“朕对这个有些生，说得不对先生莫要见笑，我只觉得开头好似一声骏马嘶鸣，然后朕便骑着骏马踏上了云宵，时而穿越江汉流水，时而行过小桥竹林，时而像到了西域大漠，时而又感觉正处于泰山脚下，有时候是晴空万里，有时候又是白雪飘飘，哦对了，最后那一段琴声最是精妙，仿佛是有一个人想要急切地向朕倾诉什么，到了最后却欲言又止，婉转绵长，实在是妙不可言！”

“陛下果然英慧过人，这首曲子唤作《禹贡》，演奏的就是我华夏万里河山

陛下且看，这一边的唤作金，声音高亢而急促，一般用以烘托焦灼之势；这一边的唤作贝，声音婉转且充满空灵之意；这一排弹奏的乃是丝乐，其乐器种类繁多，也各有点睛妙用；这两位手中握着的自然就是竹乐，声音没有贝的空灵，但往往能吹出更为复杂的情感；这几面鼓统称革乐，它们既是沙场之物，自然少不了铿锵之音。那边还有匏、牙、角，这些加起来，便是我们常说的八音

至于陛下提到的骏马嘶鸣，自然便是这筚篥了”

“先生真乃高人，竟能像排兵布阵一般让这么多人用这么多乐器弹奏一支曲子，还要做到相互衬托、相得益彰！”

“陛下谬赞了，老朽打理音律，就好像陛下治理天下，看似纷繁复杂，但终究还是有天理纲常可循

天下大事，在祀与戎，而乐理自然也是因二者而生

先人生于天地，便是天地子孙，凡巫祝、祈祷，自然是要用声乐以达天地；人俯仰一世，终免不了各赴黄泉，后世若要与先祖沟通，当然还得用音乐引路。这些，便是乐之理

我辈皆是肉眼凡胎，全赖一腔热血与万物搏斗，如能涨我方士气灭他人威风，自然能在两军对垒时取得意想不到之功效，因此阵前总有金、角、鼓、锤，或呈龙吟虎啸之势，或显山崩地裂之威，如此用法，便汇聚了乐之形

有了理，有了形，情便能因此而生，再经过历朝历代不断精进，各领风骚，方有了今日百花齐放的局面”

不愧为天下第一琴师，不仅弹得一手好琴，对乐理的理解也是十分独到，几个奉常府的执事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颇有受益匪浅的样子

当然，这些对于一个门外汉来说，信息量恐怕就难免太大了，只见刘楚托着腮帮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先生此番教诲我虽不甚懂，但勉强还算知晓一二只是，方才所奏《禹贡》最后那一段，朕既不见理也不见形，不知先生可否点拨一二”

柳扬风呵呵一笑“那自然便是情了，不瞒陛下，最后那一段本不在乐谱之中，乃是老朽早年一位故友和我一起谱出来的曲子，唤作《沧海》，老朽自作主张，取了半阙加入了其中

至于到底诉的是什么情，呵呵，老朽老了，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心如死灰，自己也记不清了，还是留作陛下回味吧”

说完，如眷恋恋人的脸颊般，柳扬风用枯瘦的手掌轻轻拂过琴尾，颤颤巍巍地将其抱起便独自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