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箭峪岭埋玉骨,谭秋燕祭英魂(1 / 1)
引言:一个人无论生前善恶几何,离世时间长短,只要世间还有一人惦记,就不算被岁月抛弃
判词:
送君千里外,从此任形骸
佳人坝上有,铁马梦中来
欲诉难得志,将醒已蒙白
更起犹何顾?沧海莫徘徊
自天子驾崩以来,九州哀恸,四海服丧,重阳节成了而今唯一可以出游的节日,人们纷纷换上色调沉重的素服走出家门,或采菊怀古,或登高念远
自古朝堂巨震,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服务业,如今整个章台路已经停摆了月余,连场子最大的洛忆楼都暗自吃不消,给好多姑娘放了垂帘假
无论是被逼无奈还是甘心为之,风雨多年的姑娘们早都习惯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局面,眼下形形色色的脂粉围在一起天天无所事事简直习惯不来,因此便有很多姑娘干脆趁着重阳节选择远游一番,甚至有的准备再也不准备回来了
她们中有前往侯门深院投怀送抱渴望飞上金枝的,也有赶赴桑梓乡邻希冀再续前缘的,但其中却有一女子坐上马车直直去了洛水之滨的箭峪岭,连赶车的马夫都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见她沿着蜿蜒的山路爬了半晌,便已累得香汗淋漓,但终究还是毅力战胜了懈怠,在快到半山腰的地方寻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处正对着洛水,约摸有两三丈高的崖壁边上
就这里了吧,她心里想着,反正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魂归何处
最开始她是不相信他已赴死这件事的,可渐渐地,身边关于他的传闻越来越多,这让她终于肯接受为什么距离约定的道别之日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却依旧全无音信的原因,看来他应该确是不在了
该怎么评价他呢?姐妹们都说,他是个还算有趣的凯子,但绝不是靠谱的男人
他不够专情,明明在陪着自己,心里却藏不住地想着那位多年前耳鬓厮磨的官家小姐;他也不能给自己排面,虽说是家境殷实,但往往在妈妈面前还要觍着脸赊账;他甚至连安全感都给不了自己,今夜还在枕畔温存,明天可能就遗书一封再次远走他乡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不像其他人一般把自己当玩物,每每酒过三巡之后总会爽朗地告诉自己弹奏的曲子韵律如何、有何典故,或是取来笔墨即兴吟诵,写完还不忘教自己平仄意境,是他让自己真正认识到了人间风月背后尽是无奈心酸,是他告诫自己声色犬马终不过过眼云烟,也是他让自己找到了温存和依恋的感觉
然而现在他却再也回不来了,连尸骨都寻不到
别人走后都会有人去松冈凭吊,他应该也会惦念吧?想到这里,她将手伸过耳后取下了一根玉簪,那是他唯一留下的遗物,现在埋进土里,就当是一副衣冠冢了
拍了拍玉手,她从腰间的锦囊里取出一沓花笺,那些都是自己在他的点拨下所写的练笔之作:
“山则青山水则水,风波运转总难为。小筑新芽来时路,林楼袤野驿上枚。因求树大伤自蔽,缘取功高恨人暌。待到烟阁皆去尽,披荆破浪又当谁?”这是听他说起《英雄调》的来龙去脉后心潮澎湃所写
“陌上晓寒轻,渡口扁舟渺。时至秋来最无情,没了青青草。絮开惹离情,叶落伤华貌。一朝绮丽一风尘,垂颜谁与吊?”这是听到他谈起生死轮回时的忧伤之作
一幕幕往事随着火光的跳跃渐渐浮现在了她的身前,但短暂的炽热过后一切旋即化作飞灰,风一扬便吹得到处都是,再也寻不回来
既然你已经走了,那就像已往的很多次那样,我要在你不在的日子多念着你,好待到下一次重逢的时候诉说,想到这里,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在身旁找到了一块小石头认真地刻下了“故君陆晚之墓,妾谭秋燕立”两行小字,随后重重地将它往洛水的方向扔去,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玉簪为肌骨,诗笺做纸钱,后世的文人骚客每每谈及此事,都由衷地艳羡陆晚不枉风流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