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千里路旦夕颓，一日恩百日哀（1 / 1）

引言：断雁孤鸿从来不要猎人去终结自己的生命，单是那份无以为伴的处境就够让它们形销骨毁了

判词：

十载窗寒负林花，三更滴漏映简匣

君王谁解文士苦，自将武卒认一家

还未走出巴郡，城门口便已经贴上了自己的通缉令，这倒确实符合李章雷厉风行的作风，贾贲把斗笠往下拉了拉，内心闪过一丝苦涩，抛开个人成见不说，他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接下来的日子，为了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贾贲只得用时间换安全，尽量走僻静人少的小道，如此一番下来，挨到村口已然过了十日

元宵已过，暖春未来，空气中尚且飘荡着一丝丝腊肉和米酒的香气，但更多的依旧是来自垭口和塘边的寒意，裹挟着挥不去躲不开的薄雾，让气氛透着压抑

近乡情更怯，贾贲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生怕等待自己的是内心深处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深一脚浅一脚已经完全顾不得路途坎坷，颇像刚从田里被撵上岸的鸭子——当然，跟在身后的可不是竹竿，而是催命的判官

走到家门，贾贲已成了半个泥人，众人被推门而入的冷风吹得晕头转向，眯着眼好久才认出来是家中的主心骨回来了，一时间又是欣喜又是急切又是悲伤，竟只顾得眼巴巴望着两唇打颤，连到底该如何开口都忘记了

贾贲也没有心思家长里短，一个箭步便冲进了西厢，这时老母亲才终于回过神来，带着哭腔向着里屋喊道“儿啊，虎子回来了！”

话音犹未落地，人已然揭帘而入，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此时正眉头紧锁躺在榻上，眼角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痕迹，伴着昏黄的烛光明灭不定

婆婆的呼喊有如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从越坠越深的泥沼中暂时拉了回来，蓦然抬眼竟真看到了夜夜祈盼的夫君，她显得有点始料未及，赶忙撑着双臂想要坐立起来，却不料这样的动作对她而言已是奢侈，剧烈的疼痛扯得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贾贲想象过妻子的虚弱，但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慌乱中他赶紧伸出手来托起妻子的脑袋重新躺好，回头却又发现自己一身的泥巴全蹭在了床边，又赶忙立起来轻轻掸了掸被褥，并顺手将四个角往里掖了一番

见到向来威风禀禀的丈夫此时竟然鬓发凌乱一头水气，妻子内心不由一拧，但脸上仍尽力舒展眉眼，伸出手来用着极轻的声音问道“一路回来受寒了吧，快换身衣服吧”

托着妻子的手，贾贲仿佛心都碎了，那是一只极白极轻极冰的手，似乎自己只要稍稍用一点力它就要顷刻华为齑粉，这让他陷入了极度的自责，泪水在眼眶中转了又转，最终又怕让妻子情绪激动再伤了身体，只得温柔地说道“回来了啊我，没事了，都没事了”

两人正在无言之间，十四岁的儿子贾寒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贾贲自要赶忙起身服侍妻子一口一口服下，然后又是一家子张罗着帮贾贲更衣收拾，此处不细表

一直到了半夜，忙忙碌碌的身影终于一个个熄灯消停了下来，贾贲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厅前，望着跳跃的烛火怔怔出神，他不知道死神和官家哪一个会先来，但毫无疑问，它们早晚都会来的

这时，帘子后面的贾寒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父亲面前，跪在地上央求道“父亲，孩儿不想读书了，孩儿想习武，像父亲一样，做一个让母亲骄傲的男子汉”

“你才多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贾贲有些不耐烦，但没敢发脾气

父亲没有骂自己，这多少让贾寒有些意外，但并不妨碍积压已久的情绪喷薄而出，带着哭腔说道“读书又有什么用，白白花了这么多时间，夫子保护不了我们一家，先生更救不了我娘亲，我要是能早些从先生那里回来，就可以早几日去寻大夫，娘亲她就不至于是现在这样了”

说到这里，贾寒越发收不住自己的悲伤，情不自禁地开始耸着肩小声抽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