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寸芒（下）（1 / 2）
紧接着主管经理又露出了一副‘你懂得’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小声的对我嘟囔。
“话又说回来，其实凌晨三点迪厅，你不是也没少去不是吗。”
主管经理见我还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就更加感觉我是罪有应得，都说道这个份上了还在那里装，真是虚伪至极，就这样还是露了馅，看见只是有点小聪明而已。
“别给我那装，我可不信你没去过。对了田町老哥你今年也三十五岁了吧，马上就到不惑之年的人了，怎么还看不明白呢，造成你现在这样的原因，除了你还不够努力之外，就是你没有吃人。”
我不够努力？我没有吃人？主管经理的话彻底让我迷糊了起来。不够努力我大概明白，我曾经挣扎着跳了跳，为了看清楚自己究竟能值几毛钱，然后我明白除非把我掰成八块，不然恐怕我是没法通过努力达到他们设定的标准。可是这吃人？
“我怎么不够努力，这几年我月月都是业绩冠军呀！”
哈——哈——哈——
听到我的反驳，眼界高、格局大、看待问题全面成熟的主管经理似乎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把手里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按灭。
“你可真是干点活就想要工钱呀！我说业绩冠军怎么了？没有你的话照样有人是业绩冠军呀，要我说你一直纠结工资多少这本就是错的，工作这种事本身就是跟你一个学本事、练本事的机会，所以你要把公司当作自己的家来对待，你见过为你爹办事要回报、不停指挥的人吗？”
主管经理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你要明白公司是一个整体，它说向左，你就不能向右，原因很简单，你没了老板，就吃不上饭！但是老板没了你，下一秒就能再找个替代品。”
我看着主管经理，这个与我同时加入公司的同事，明明他的业务很普通却已经遥遥领先的走到了我的前面，因此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他不是人，他是一条越过了龙门的锦鲤，虽然还是鱼的模样，但他的金鳞却披上了五彩羽翼，耀武扬威地彰显着他的伟大与尊贵。
“那吃人是？”
之前还在我面前不停蹦跶的主管经理，在听到我的第二个问题后，一下子收起了此前的那份气势，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东瞅瞅西瞧瞧，在确定四周没有人后，才小声的嘟囔起来。
“自然不是让你真吃人，而是吃这个人自身创造出的价值，毕竟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生命永恒不变的法则，人也是动物，人也有生命，所以吃人就是上天赋予我们的权力，虽然我的这番言论有些残忍，但一切也是迫于无奈不是吗？”
我没有说话，脑子里却是想到了，那个猝死的二十二岁女孩，在她被宣布去世的那一天，那是的我非但没有悲伤与害怕，反而生出了一丝抑制不住的窃喜。太好了，夺走自己业绩冠军的家伙终于不在了！
这就是吃人的快乐吗？我不知道，但我心底仅剩的那一丝善意却在拼命的拉扯着我。主管经理见我不说话，只当我是默认他的看法，继续滔滔不绝的讲述着真理。
“所以说，那些善良、正义都是放屁，只有读书读到狗肚子里的人才会去先相信这个，不论是本地猪，还是外国猪，只要它能赚钱就是好猪，那些些真善美只不过是用来装点，这个真正现实的纱幔，所以想要往上走，就要学会吃人。”
呼——呼——呼——
压迫，无法呼吸的压迫感，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我的身体里醒来了，善念拿出针线疯狂的缝补这那些裂痕。
其实我早就知道的，这些生机勃勃的黑暗才是生活的常态，因此那些真善美的品质才会如此的耀眼，我多么希望朝着那光明靠近一点点，可惜得到的只有灼伤以及旁人的冷嘲热讽，就像每一条跨越龙门的鲤鱼一样。
每条鲤鱼的龙门，高度都是不一样的，我见过只有两根柱子的龙门，那条鲤鱼正躺在池塘的水底，他指着被蛆虫蛀蚀说道：“快了、快了，这门就要倒了，等到那时候我就可越过去了。”
我也见过龙门在水下的，其实对方只不过是生而为龙，披上了这层鱼皮在我们这群肉体凡胎的鱼中寻找虚无缥缈的成就感而已。
只是大多数鲤鱼的龙门，都是那么的宏伟庄严，想要跨越那道门总是要满足那些严苛的条件，但基本上没有多少成功的家伙，而这场狂欢的失败者，他们面对的惩罚也没有多少区别，大抵是要被切成臊子，还是要片成鱼片。
我曾经认为自己是那种拥有好运的锦鲤，通过自身的努力，我的身子会被直升机给吊起来，而龙门也会在各种外来的挤压、拖拽中没入水中。可是，我讨厌着好运，因为这份好运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
说起来这就是人性吗？这就是现实吗？这就是真理吗？我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打起精神来田町老哥，你看有人七十八岁的成了哥伦比亚的总统，有人九十岁从监狱里出来成了橙子大王，你的人生还没有走完一半呢，加油吧。”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耳畔再次传来了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映射出我仅剩的一丝纯真眼神。此刻我已经离开了公司，走在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的回家之路上。
沙沙——沙沙——
绝望，源自那越来越深的无力感不停蔓延，此刻我就像一个身陷泥潭的囚徒，即便我想要逃出生天，但身上的枷锁以及这湿软的沼泽，却让我再也无力冲锋。看着主管经理看向我的不屑眼神，就像那些伟岸的巨人面对蝼蚁，都不肯投下一丝鄙夷的目光一样。
我想起自己对他们提起你时，他们也是这样一副态度，他们管我这叫坐井观天，可是我就是想看看那苍穹上的星海，它们是多么的闪亮、耀眼、遥不可及，可惜我已经深陷泥沼，再也爬不出这井底了，于是我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星星了，因为那辽阔的世界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根据今天商务部的数据显示，我国的贸易受益已经超越维多利亚，成为世界第三，全国居民的月平均收入已经超过五万美元大关……”
新闻的声音从橱窗里传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沦落至此，我已经献祭了自己的理想，为什么连这平凡的生活都无法实现？
只要我善意的对待生活，生活也会善意的对待我。我想到那句被我奉为人生格言的话，笑了。在这首送葬曲中漫步、舞蹈，眼睛发誓再也不流出一滴眼泪，是这从天而降的雨点，模糊了我的眼角。
这不会是我迎来的最后一次失败，命运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那个轮回，自己就像西西弗斯那般，一次又一次，直到走入坟墓。
什么都没变，是我没跟上你的脚步。
城里烟火幢幢，人们在灯光下热情相拥，人们在阴影里压下悸动。我的目光被集中在了一个地方，只是眼睛因雨水模糊，那是你浅笑着的舞蹈，光影被你衣袖泼洒，就像这雨天轻旋花伞，摇曳着滴落泪色的流珠。
“你还没有真正的认可它，只要认可了它，你便会接受发生的一切，并且坦然受之。”
“谁跟你说过，你献祭了自己的理想，就一定能得到平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