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应百泉弥留(2 / 2)
小孩儿看着越走越近的人,眼里只有茫然,但因为渝乔身上的威亚,他身上的烦躁被生生压下,并不难受。他想开口说话,但是眉心被那人的指尖定住,随着那人术法流转,身上所有的疼痛和烦躁都被剥离,眼前越发清明,那人的眉眼也越发清晰,是山下的那个人
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痛恨,她把自己从黑暗中救下了,但是她却又把自己带入了另一个黑暗中,再绝望时,她又出现了,并且这次,她还伸出了手
“小孩儿,你现在叫什么?”渝乔依旧是一副巧笑盼兮的模样。
“没有名字。”
她楞了一瞬,又恢复了无所谓的模样,她说“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应仙堂弟子冠以其姓,而名的话,就”
“百泉,如何?”
小孩向她投来疑惑,她便接着说“泉为源,百泉当是万物之源;源为洁,当恒之。”
那时候的小孩不明白何意,只是觉得应当是个好兆头的名。
后来,应百泉修行极佳,年满五十却仍就风姿绰约,是当时宗门之中的另一个传奇人物。那时候的应百泉还是冷冰冰的性子,哪有如今的圆滑鬼灵精的模样。应仙堂向来以修行唯尊,应百泉想当然的成为了应仙堂的大弟子。
渝乔闲来无事,最爱捉弄的人便是应百泉,但应百泉从未抱怨半分,甚至还会自领罚戒。这副顽固不化,只知道道义教条的模样,渝乔好笑“我为你取名百泉,愿你恒之,你倒是听话。只是不知道这泉水之下又该是何面貌。”
半晌,没有听见跪在庭院中的应百泉有何声响。渝乔又说“世间本就无道,你若执着是非黑白,又想万物皆予你所想,不说痴人不敢做梦,就是这天下也无人这般痴傻。”
这话好似说中了应百泉心底的事,咬紧的牙关让他嘴角留了血也无动于衷
那日之后很久,应仙堂中不见应百泉踪影数月。等他再回堂中时,就变了一副模样,模样沧桑,再无少年风姿,只是修为仍在,众人皆说是他不贪恋世俗颜色,才放弃了驻颜之术。
不仅容貌,就连性格也在那时转变的开朗,开朗的过分。这等转变直到今日弥留,也没有答案。
---
应百泉房中,众人被遣散,只余渝乔一人。看着榻上形容枯槁,白发苍苍的老人,渝乔一抬手,应百泉的伪装术就被全部卸下。
苍老的伪装之下是少年的英姿卓越的容颜,少年眼中雾气朦胧,看着眼前的老祖,满眼痴慕“果然,老祖从一开始就知道。”
渝乔却并对上少年的眼睛,只是坐在床边,出神地说“追寻一生,你追寻的可曾找到?”
“找到了”应百泉盯着老祖的侧颜,用尽气力一般半坐起身,望得出神“那年我听了老祖的一番话,我知道我枉活了5多年我一直觉得世间残酷,于我最不公平,只是可笑那时不能早些知晓,世间本就不公平,死了虽能一了百了,但又能如何呢?”
说着应百泉嗤笑一声,低垂着看向自己的手,他接着又说“我以修行为目标,世间颜色万般,与我都已无用,所以我伪饰了容貌。是老祖点醒了我,我愿为老祖所用,我愿效忠应仙堂一辈子我恪守道义教条是不想小辈同我一般不知自处,踏入魔道。”
说此,应百泉抬眼看老祖,见她仍旧事事度外,在近前恍若隔世一般疏离,他又笑,笑得越发咳嗽,听见他说“老祖有时我可真怨你,怨你当真狠心。老祖那时救下年幼的我,我以为老祖是我泥泞不堪中的一双手,能搭救我于水火。只是并没有。五百多年,我在老祖身边五百多年,从未曾见老祖为了什么执着。”
说得没有错,渝乔从未执着过什么,这种随性的态度,有时候换种角度,便是无情。
应百泉追寻的修行无非就是老祖的身影,只是追寻一生也未曾正真做到无情无心。他对应仙堂有情,对应仙堂弟子有情,对仰慕的老祖有情,只是他不懂,如何才能做到老祖这般无情。
“我并非无情。”渝乔见他弥留,却不甘心离去,知道是困惑萦绕,便淡漠开口,“只是并不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