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雨夜之后（1 / 2）
两人返回宿舍时，脸上的悲伤吓了同伴们一大跳。
“这是怎么回事？”诺恩问，“你们俩去哪了？”
“法座过世了。”特里亚低声说。他自顾自地走到墙边，没有回应任何人的问题。于是，埃蒙向同伴们讲述了他们走向城墙后发生的事情。
“我不明白。”巴斯兰困惑又伤心地说，“怎么会突然发生呢？修道院里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啊。”
“没人明白。”埃蒙坐到自己的铺位上。他很疲倦，但也很清楚自己睡不着，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柯尔文主教临死前惨白的脸。他是诺尔亚宁的法座，是母亲口中埃蒙的保护神，不到一年前还跟埃蒙见面，并给了他朗恩这个姓氏。他让埃蒙加入了特里亚的小队，给了埃蒙如今的生活和朋友。而他已经死了，不在人世。这是一种古怪的感觉。埃蒙知道他已经过世，但似乎并不理解这件事。在他心里，柯尔文主教仍然在自己的宅邸里安眠或是工作，他依然存在着，只是自己暂时看不到而已。
“他说水袋是什么意思？”特里亚突然向着黑暗发问。
“什么？”诺恩问。
“法座的最后一句话。”埃蒙心烦意乱地说，“水袋，水袋，就只有这个词。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喝水？”佩特问。
“也许吧。”
“埃蒙，你跟我来。”特里亚站了起来，扣上剑带，披上斗篷，“我们去检查主教马鞍上的水袋。”他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疲惫，迈开步子时身子歪了一下，诺恩赶紧扶住他。
“特里亚，你累了。”埃蒙悲伤地说，“你现在需要——”
“我叫你来！”特里亚吼道，“要么我就自己去。”
“我跟你去，队长。”埃蒙站起身，披上斗篷。他跟诺恩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跟着特里亚离开了。
外面的雨仍然很大，但特里亚毫不顾忌地朝马厩快步走去。他抓着斗篷免得阻碍自己走路，靴子直接踏在水坑里。埃蒙尽力跟着他。到了马厩时，两人都被淋了个全湿。
特里亚找到了主教的马，解下了挂在马鞍上的水袋。
“他原本应该在昨天下午出发的。”他说着把水袋打开，里面还有大半袋水。
“就是水啊。”埃蒙凑上去闻了闻，“稍微带一点酒味。”
特里亚倒了一些在手上，然后用舌头碰了碰指尖。
“你说的对，就是水。”他颓然坐到地上，主教的马轻轻地低头触碰他。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诺尔亚宁圣堂的钟声响了，唤醒了整个修道院。两人坐在马厩里，听着钟声响了一下又一下，沉闷而阴郁，在响了九次之后归于沉寂。埃蒙走出马厩，抬头望去，石山之上，圣堂已然灯火通明，城墙、堤道和房屋逐一被点亮。而在遥远的东方，天就要破晓。
特里亚起身走到他身边，说道：“我们去校场。”他手里还抓着主教的水袋，肩膀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你需要休息。”埃蒙说，“至少要换件衣服，你会冻着的。”
特里亚没理他，自顾自地朝校场走去。埃蒙只好跟上他。校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还有更多人裹着斗篷，低声抱怨着从四处赶过来。雨小了一些，但似乎更加寒冷了。人们困惑地站在雨里，望着黑暗的大厅。小队的成员在诺恩的率领下也来了，看见特里亚和埃蒙后，便立刻围了过来。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诺恩一边问，一边扶着特里亚。
“什么也没有。”
几把火炬照亮了眼前的黑暗。乔里领着几名卫兵走到大厅前，他只穿了一件外套，没穿斗篷，雨水浇得他全身湿透，棕发紧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塔琳娜拿着他的斗篷跟着他，待他站定后披在他身上。再后面跟着海特，圣堂司库只穿了一件睡袍，看上去失魂落魄。
卫兵们从大厅里搬来一个大箱子，乔里站到上面，俯瞰众人。
“诸位。”他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道，“我要告诉大家一个沉痛的消息。法座刚刚过世了。”
人群中泛起一阵惊讶的低语声，好像水中落石激起的涟漪。
“医师认为，”乔里顿了一顿，“可能是痢疾，或是其他肠胃疾病。现在，我们为法座祈祷。他是一位公正，智慧而宽厚的领袖，愿他安息。”
于是，他们低下头，闭上双眼，在雨中默祷。埃蒙想起了他离开海龙角，前来投奔柯尔文时的事情。那时，他在心里送别了约翰神甫，仅仅过去不到一年，那似乎已然是久远的往事了。这一次，他努力回忆着他和主教初次相遇时的场景，主教和母亲的交谈，和自己说的话，还有在修道院里每一次远远地看到主教。末了，这些画面都消逝了，他的脑海中只余下连绵不绝的雨声。
“各位去大厅或者宿舍休息吧，很快就要吃早饭了。”乔里有些无力地说，“这几天都没有训练。”说完，他沉默地离开了，背影看上去有些佝偻。塔琳娜轻轻拉着他的手，跟在他旁边。
特里亚沉默地走进大厅，于是众人也跟了进去。火炬和壁炉逐一点亮，人们涌进来就坐。此时还无人吃饭，埃蒙能听见悲伤的低语在张张长桌间飘荡。
特里亚趴在桌上睡着了。众人坐在他旁边，都没有说话，一来是因为他们还沉浸在主教过世的悲伤中，二来也是怕打扰到特里亚。
过了一会儿，早餐的食物送了上来，大厅里又恢复了一些生气。埃蒙、诺恩和巴斯兰去为大伙儿拿来三大篮食物。诺恩轻轻拍了拍特里亚，他迷迷糊糊地醒来，用手揉了揉红红的眼眶，接着拿起一个面包。刚咬一口，特里亚就突然呕吐起来，嘴里吐出黄水。
“圣者在上！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样子引得许多人驻留围观。嘴里塞满面包和黄油的巴斯兰错愕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