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买卖(1 / 2)
吃过晚饭,萧千秋让李锦川去睡觉,自己则拿出了白天买到的黄纸、狼毫笔、朱砂、鸡血研墨,最后割开手掌沁入自己的血混成墨水,执笔在一张张黄符上雕画一道道纹路。有些极为简单,三两笔便可勾画完成,有些则复杂无比,不能有分毫差错,极费心神。
不止如此,随着时间推移,砚台里的墨色也在不断变化,从刚开始的艳红色,渐渐化紫,半个多时辰不到,已经有些发黑。
萧千秋见状还需重新往墨中添血,以恢复色泽。
若是有人在旁看去,能见到新添了血的砚台上方,有一波波热浪般的纹路飘动,只是很微弱,十分不明显。
萧千秋约摸是酉时末开始书画黄符,一个时辰后,也就是亥时初也就书画了六张,其中还有两张黄符书画出错,被团在一起丢到了桌边。
正当又一张书画完成之际,萧千秋准备添笔的手忽然顿止,皱眉看向屋外,随之放下狼毫笔,起身离开了屋子。
院中,李锦川的门口,城隍爷老翁正透过门缝看着屋内熟睡的孩子,此外倒也没有其他动作。
萧千秋出屋之后,老翁转过了身,笑道:“这孩子之前就进过两次城,一次是来城主府寻人给一位老乞丐收尸;第二次是一个雪天,那几天山阳城连降了三天大雪,城中不好行走,天寒地冻地,城门口的小贩就没有出门摆摊,估摸是这孩子实在受不住饿,才跑来了城中。我记得,那天雪也不小,娃娃穿着一身单衣,冻的瑟瑟发抖,怀里头抱着一条鱼,可能是怕鱼冻住换不来钱,那孩子死死的抱着,胸口都冻成了青色,好在孩子找到了小贩,换了五个馒头。”
老翁迈步朝院中的石桌走去,继续道:“那么大一条鱼,想来应该是抛开冰,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换一个卖家,又是冬天,约摸能卖出五十文,少说也能换三十个馒头,然而那小贩就给了五个。小娃娃出城的时候,高兴的不行,我是看着这孩子离开的,当时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萧千秋没有太大反应,老翁也没有给萧千秋开口的时间,继续说着:“不过啊,那小贩也不容易,试想,庙街繁华,他若是能在庙街摆摊,怎地会去到城门口。那庙街上有一家馒头铺,老店了,小贩也是争不过,实在没办法去了城门口。小贩这般做买卖,也是因为家里头不好过,大闺女自幼多病,小儿子年纪又小,为了养活家,小贩早早就把家里的三亩田给卖了,一直靠着卖馒头这点儿本事活命。”
“我记得有一次小贩和人说起克扣小娃娃钱财一事,小贩当时说:‘那娃娃拿一两个野稚蛋,他就按照市场价给孩子馒头,若是拿来的多,就扣一些。让孩子活命,自己则多赚几个钱。’。那年冬天,娃娃来城里给他送来鱼的时候,家里头大闺女正病重,小贩扣了钱,随后拿鱼去请了大夫,这才让闺女活命。那天我就看着,知道小贩不是个好人,但对于他闺女来说,却是个好爹。我是想给他降罚,又担心小贩受了罚,他家闺女得丢命,再者,小贩和娃娃的买卖,说来也是你情我愿,这让我生生犹豫了大半天,最后却只能回我的城隍庙。年轻人,若是换你来我这个位置上,你会如何?”
萧千秋笑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现在问我,我便是答了,也是无用。”
老翁坐在了石桌旁,挥手间于空中画圆成纹,伸手入内,取出一只茶壶、两只茶杯,道:“这世道啊,好人不好、坏人不坏,好人也坏、坏人也好,如那一场场的买卖,好人拿一次次的小善换一次大恶,坏人拿一次次小恶换一次大善,来来回回难分对错。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善我者善、恶我者恶’八个字,这八个字啊,真是至理名言。”
“倒也不见得。”萧千秋摇头:“善者作恶,就是先善后恶;恶者行善,便是先恶后善,自然分得开对错。如你说的小贩,厄难过后有无还娃娃钱财?还了可看做一时无奈,若是没还,就是一次恶,若是孩子没能熬过雪天,小贩又要占几分恶行?你是本地城隍,想来你最是清楚才对。”
老翁送上一杯茶水,道:“可孩子和小贩这场买卖你情我愿,这又该如何算?”
“买卖确实讲究你情我愿,可也不能明知错却不改。”
老翁哈哈一笑,拍手道:“这世道,你情我愿便是买卖的规矩,何谈对错。年轻人啊,你还是经历太少。当年战乱之际,一口粮食能买一处院子,饿极的人卖儿卖女换三五个馒头活命,城破之后无粮养民,屠杀十数万。相比之下,这孩子的买卖可不算亏。”
“此时非彼时,两者并不能同日而语。”
老翁点头:“也对。那你说,我该如何惩罚那小贩?”
萧千秋摇头:“我说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惩戒是你的事,我不能代劳,也无法掌控。”
“你不好奇我为何来找你?”老翁问。
萧千秋饮下茶水道:“你会说的,我自然不必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