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麒麟儿 第5章(1 / 2)
有一天,清师兄说要送阿莲礼物,阿莲说好啊好啊。
清师兄拿出“包包”的设计图,阿莲立刻就瞪大了眼,等到清师兄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内里也大有乾坤的时候,阿莲却皱着眉问到:为什么要装上那么多烂七八糟的攻击性阵法,这得多破坏“包包”的美感、质感、手感、独特感?
俗!且不可耐!
听了阿莲的见解,设计师清师兄愣了好半天才“啪”的打了个响指,“dei”!
这不是包,是象征,一如师姐师妹们不停问询时阿莲的笑而不言的矜持。
这才是“包包”最大的价值嘛。
这就是“包包”未完成的过程,也是“包包”永远成不了“乾坤袋”的原因。
阿莲绝对不承认“包包”没有攻击力,因为她阿莲有。“包包”最强大的功能当然是“吸引”,不然呢?最重要的是对师姐妹们的目光吸引,顺便的是专门对修士的神魂吸引。别忘了阿莲最强的研究课题就是针对人的魂魄。当今世界,阿莲对于魂魄的理解绝对是名列前茅,你当让辰子安欲仙欲死的那些实验是白做的吗?
手中出现一支竹笛,阿莲起朱唇,天地一曲生。
恍惚中又见清郎……
自己和清郎头一次相见,他在干什么?被自家的“鹅将军”追得屁滚尿流,看见自己连喊“大姐!大姐救命啊”,当时自己眼前一黑,脑子都蒙了。等看见他躲在丫鬟的身后,拉着丫鬟的衣角瑟瑟发抖,忽然就觉得这个傻子……好可爱!
为了再见可爱的傻子,自己还伙同“鹅将军们”与他狭路相逢,然后“群殴”了他。
笛声欢快,翠鸟清唱。
又见到他时,他在捉弄一只松鼠。小松鼠在一个圆笼子里不停地奔跑,笼子在松鼠的带动下转动,转动的笼子又带动着小松鼠只能跑个不停,似乎永无止日。我觉得很有趣,他却唉声叹气的一副苦瓜脸。
他说我们都是这只松鼠,自认为只要不停地奔跑,总有一天能够摆脱命运的捉弄。我听了都快哭了,对他说放了松鼠好不好?他的眼睛闪亮,说好。然后他还狠狠亲了松鼠几口,我就看见松鼠一溜烟的跑了。我开心极了,却发现他一直盯着我,还一脸坏笑,紧张得我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心里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手指不争气地分开了一条缝,好吧,只看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
纤指飞动,段段滑音如少女心底的偷笑。
后来吧……
他对着我说,他最喜欢这个世界上的两样东西,天上弯月,人间笑眼……
他说要娶我,捉了只大雁作聘礼,说在他家乡是寓意忠贞,生死相依……
他说大喜之日,我要盖个红盖头,这是他家乡的习俗……
我问他的家乡在哪里?他惆怅很久,轻轻告诉我,太远了,可能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记得他的每次开心,每个忧伤。
记得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微笑,每句温存,因为我不舍,因为再不得。
笛音时而悱恻,时而欢快,时而缠绵。
如蝶恋花,相依清欢。
全心的浸入到与清郎的重逢中,没有眼泪、委屈,只有数不尽的依恋和喜乐。这一刻,阿莲终达到了“旁若无人”的极境。
却苦了五贤。
“音”是能的一种很原始但极高级的形态。道祖曾说“二生三”,意思就是能由阴阳转化为“相、音、意”三种形态。这三态就是有形无形之物、波和意识。三种形态衍生了整个世界。音不是“声”,也不是“乐”,准确说,它是一种能形成的“震荡波”。
三生万物,阿莲就将“音”转化的“声”、“乐”、“符”等等再次融合一体,具有杀伐作用。
天才,想他人之未想。
清灵的笛音,化成一层层的无形的涟漪,颤、滑、断音不停交替,在五贤耳中犹如洪钟大吕,震得五贤的神魂如惊涛骇浪上颠簸的小舟。跳跃的高音,简直如尖锐的刀锋在神魂之上不停刻画,悱恻的低调,让人神为之伤,那种不抒不快又无从表达的郁闷、痛苦非人所能忍受。
不仅如此,更可怕的是,笛音袅袅,砌成了层层音浪,在阿莲身边似乎围成了一个“屏障”。这屏障渐渐扩大,初时只是一层淡淡的涟漪,而后生出五彩光华,再后屏障中有了流动的奇异之符,又多了引喉婉转的灵禽,在笛声中翩翩舞动。
人间亦有清欢境。
奸道人平常无往不利的“照松”,馋道人张牙舞爪的“酒虫”,懒道人的“青木”,色道人青纱幛化成的风雪,全都被这薄薄屏障所阻挡、消融,如陷泥沼,在音浪中颠沛起伏,几乎不受几人的控制。最可笑的还是滑道人化成的岩石巨人,原本每一次落足都能让五行阵法变换,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令人防不胜防,但在笛音的影响下,岩石巨人无法保持平衡,不停地“噗噗”落足,阵法也随之不停地转换。好不容易才刚刚靠近阿莲身周的飞剑、酒虫,下一刻就随着落足不知道被转移到了何方,气得几人喝骂连连,烂熟于心的五行阵法原来这么不正经吗?
做到了真正“旁若无人”的阿莲,浮着淡淡的笑意,越发自在,从容。
不知不觉,即将进入“会神”。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不公平。有了高低,有了大小,有了智愚,有了美丑,总之,有了不平,这个世界才会“动”,才会成长和演变。不管我们多少人心里不愿认同,想方设法想让世界变得公平,结果不过是形成了新的不公平。
阿莲对很多人来讲就是个很不公平的存在。小时候,别人家孩子还是拖着鼻涕在街上走“王八步”的时候,她会拿一枝野花换到别人手里的煮鸡蛋,等别人开始慢慢变得聪明的时候,阿莲已经可以舌灿莲花,说出的话、讲出的理常常让大人们也无法辩驳,当别人也显露出资质,开始认真修行的时候,突然发现阿莲已经到了“入神”境界。
“入神”是术士的叫法,神魂修炼的第一道真正的门槛。要诀是做到排除一切杂念,待拴住心猿意马,心无旁骛时,将意识沉浸入心神深处,则能见到神魂的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入神”才能产生真正的悟性,才能悟出自己的修行之道。
有修士习射,摒弃杂念,精神专注,千锤百炼,百步之外的虱子在他眼中如牛马般大,这就是入神之后,神魂对于视野视力神奇的改造之功。而修士还要更上一层楼,就需要进入“会神”境,悟出为何神魂有此神奇之力,“知其然,而后知其所以然”,他才算真正懂得了箭道。
而能达到“会神”境界的修士就不是靠千锤百炼的苦修能做得到了,要有远超他人的悟性,还要讲究机缘。所以会神,就是道家中孜孜以念的“天人合一”。
不管是修行还是修道,天人合一就是修士神魂要与天地契合、与大道契合,是真正成道的标志。
但还有一种说法,是那位给道祖出题“井中捞月”的术尊在晚年提出来的,他认为“会神”是“我”与“真我”相合。他有个观点,所谓的“我”既是我,也不是我。此言何解?这位大能解释说,第一个“我”是指“后天之我”,包括当下我所拥有的身体、意识,甚至神魂等一切,是集一切感知于一体的现实之“我”;第二个“我”是指“先天之我”,是在后天之我出生之前就已存在的玄妙未知,它以“后天之我”的神魂为寓。他继续解释说,修行就是通过“修”后天之我,“见到”先天之我,因为先天之我才是“真我”。
他称修行为“修真”,两个“我”的神魂相合才是真正的“天人合一”,才是真正的“会神”。可惜那时他已经垂垂老矣,甚至开始出现了“天人五衰”的征兆,所以他只是提出来了这种想法,自己并没有来得及验证。
据说道祖在听了他的观点之后,笑问道:“生我之前谁是我?我生之后我是谁?”
阿莲深受老术尊观点的影响,此时她脑海里浮现出了她和清郎的各个片段。又见清郎,能感受到来自灵魂的真心喜悦。这喜悦像潺潺的一道溪水,洗刷了失去清郎的哀思,洗刷了对未来的忧虑,洗刷了这段时间的殚精竭虑,甚至洗刷了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与哀怨。她的灵魂在洗刷中变得越来越清澈,心也越来越空净。只余欢喜。这一刻,她看到了天地中慢慢浮现出另一个阿莲,逐渐的清晰,逐渐的生动,从来处来,欲与自己相合。
阿莲灵光闪现,“会神”原来真是见到“真我”,那么一旦与之相合,应该就是“真我合一”,“天人合一”了。
五贤虽然看不到另一个“阿莲”,但是他们修道的岁月足够长,经验足够多,立刻就察觉到阿莲具备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这种意境甚至凭空出现了灵禽婉转,音符舞动的奇异景象,陪衬着阿莲宛如天仙。
这是异象啊,是那些道缘深厚之人升境时才会伴随的,它意味着天地认同,天人契合,意味着天人合一的大成就。
此时的五贤真的是心如死灰了。自己等人即将神魂不全,而人家马上就“天人合一”了,这还怎么斗?
奸道人惨然一笑:“终归是形势比人强,看来咱们今天是过不去这道坎了。修道那么久,我们终归还是与大道无缘。”
这部分的神魂不管是被阿莲禁锢,还是时间一久自行消融,从此以后,五人能留住当下的境界就已经艰难了,再也不要想修道路途上有所寸进。这对五贤来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竹林五贤,既可以说是高人隐士,也可说他们是道门散修,他们因道而聚,信念相投,并没有建立门派,也不招弟子,近乎于独来独往。但他们又的确修道有成,被称为五贤绝非是浪得虚名。本以为这次可以清除方士余孽,张扬大义,谁成想不仅没完成道尊的托付,最后竟连自己的大道前程也要葬送进去。
曾经的竹林啸月,笑谈人生,苦思大道,以及对修行的执著,在修道之途上小小一步而由衷的欣喜,如今统统,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