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雾失近楼台(2 / 2)
西楼应大概这些年来料不到就是这件事,他与她重逢,转瞬分离,且此事是他的人做的。
“公子。”寇举在一旁诊脉,开口道。这脉象平稳,只是外伤严重,奇怪。
西楼应无言,思绪沉于其他。
“公子。”他只好大声一些,“您的伤——”
“我知道。”开口,“准备好离魂,回府后召集天下奇医,说我中毒濒死,卧床不起。”他知道她的狠心,可有人告诉过他,若是她心里有他,那就不会坐视不理。
因为,她重情;因此,她温凉。
“公子的打算——”寇举不解,公子虽思绪难猜,但他长期在身侧,总还是明白些的。可这次真的半分不知。
“还有,务必让忘轻居士知晓此事。”西楼应闭上了眼,那个霍言,是该见一见了。
她说过,除了他,这世上能说得动轻轻的人也就是她了。至于原因,霍言说大抵是他们一夜夫妻百日恩。
对此,西楼应不予理会。
青云山里,忘轻的时日打发得平缓。至于那个人,她不去想。公子西楼应,一身皮肉伤,武技无双,府中人才众多,大启皇朝重视,出不了岔子。
他会好起来,会继续天下无双,高高在上。
而她会日益模糊他的面容,成为这山中的一抹幽魂,生老病死。
霍言知道西楼应会来找自己。
嗯,于是他们见了面,在藏梨镜馆、梨涡小亭里。
“你找到她了。”她开口,不是问。
“你说过,你能说服她。”西楼应道,他深知这个女人的神秘与手段,因此他越发知道轻轻的身后有一个莫大的谜团。
“嗯。前期工作公子你都做好了,我后期也方便。”霍言毫不在意这个男人的恐怖,毕竟自己更匪夷所思。
“那就好。”他面上终于有些笑意,离魂的作用让他看起来越发的如冰雪,不过更有些苍白缥缈。
“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去?”霍言笑得开怀,这个公子是够淡定,不过呢,她喜欢表情生动一点的。“要是我五年十年后再去,你是不是得等这么久啊。”
“若你这么做,那我也会等。”他倒真的笑了,“她值得。不过你呢?”他坦然又笃定。
“好吧。我五日后出发。”霍言撇撇嘴,“到时候你最好装像点,失忆就别玩了。除了你,万事不在她心上,可你别用欺骗留住她。至于离魂一事,我会帮你圆谎,而且不圆也不成问题。”她说得风轻云淡却郑重其事,像是在交代什么。
“你知道了。”西楼应心中免不得惊异,离魂一事除了寇举与他,无外人可知。
霍言只是看了他一眼,“你应该庆幸她不再是我这样的存在,你才有机会留住她,拥有她的今生今世。”她的陈述像是悠远的叹息,“西楼公子,想不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她今日倒是想讲些故事,于是开口。
故事里霍言是霍言,轻轻却是安素。她们都是行者。所谓行者,就是人类进程走入某一个纪元的时点后产生的。
这个新纪元,开启的是宇宙暗物质界。只是一个初步取得进展的阶段,平行时空的存在被证实。或者应该说,当生命出现,便有生命死去,只是生命的本质——灵,回归暗物质界,然后再出现在物质界。只是出现在哪个物质界就不太确定了,以何种物质形态也不清楚。不过人类取得了一种方法,让人的灵如转世轮回一样永远的以人的形式存在。只是这样做打破了原有的平衡,于是需要另一种力量来实现新的平衡。
而行者便是平衡的力量。他们出现在各世界中,引导人类的发展,前进或是后退,兴盛或是衰亡,分裂或是统一当然,不可能违背规律。如果这个世界走向封建,那么行者不可能使其退回原始;如果这个世界走向统一,那么行者必须推动一统的到来。当然,总会有意外,但大方向做到就足够了。
安素是行者的一员。她曾执掌杀伐,也曾富甲天下,也有开门立派,也会暴虐杀戮,也有千载骂名而安素在太久的行程来,一路遇到的太多人,太多事,让她最后选择了剥离行者的身份,做回一个普通人。只是行者的经历与记忆,安素保存了下来。不是不愿意清除记忆重新开始,而是已经不需要了。她的心已如宇宙里的尘埃一般永恒,而无希翼。
与其说她做回一个普通人是解脱,更不如说是一种孤独的放逐。新的开始,今生终了后重新成为生命——人、鸟兽、或花木。
“她这一生有我。”心中的惊骇绝伦自然是有,然而对西楼应而言,最重要的是轻轻。于是低头隐过震惊后,西楼应一抬眼,一如往常,神色清淡。
“我没看错你。”一口茶入喉润泽,霍言道。心中微微叹息,若是如此,安素此生倒是有个良人。
“我等你的消息。”他笑,眉眼间光华流转,面色虽是苍白,却有些掩不住的欢喜。
霍言不答,面目中竟有些慨然,而转瞬的慨然后,却安然如素,似不曾有过那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