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铁骨铮铮 —— 傅荣海(1 / 2)
传递家史人:傅厚勤傅厚玉傅云霞傅志浩
审议:傅厚勤傅厚礼傅厚平傅志刚
傅厚勤:1939年4月2日生于岫岩县
红旗乡牌坊村小干沟三门子,1958年
1月至1962年3月于本溪市本溪湖车
站售票员,1962年4月至1972年9月
先后在三门子生产队、南隈大队任财
务会计,1972年1月至1999年9月
先后分别任乡财政所会计,所长职务,1999年1月
退休。现住本县红旗乡红旗村后街村民组。
傅厚玉:1939年3月24日生于岫岩满
族自治县红旗营子乡牌坊村小干沟三
门子。1958年1月至1999年1月,
一直工作在本溪市牛心台火车站,担
任扳道工、货运工作直至退休。现住
在本溪市明山区牛心台。
祖父,傅荣海,出于对祖父的尊敬,后文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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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祖父之称呼。
原籍辽宁省岫岩满族自治县红旗营子乡南隈子
村(现牌坊村,小干沟三门子人,生于1878年。
于1937年秋季,中秋节过后,日军以“通匪”罪名
逮捕,惨遭杀害,享年6岁。
祖父生前个子稍矮,衣着整洁,善于言表,和
睦乡里,多行善事,凡乡里有个大事小情的,缺粮
少米的——,有求必应,曾先后赡养过三位孤寡老
人,一直到解放后,我们家里,还有一位,这位老
人智障,但始终把我们的家当成自己的家,我们家
中所有的人也同样把他当成自己家的老人对待,我
们这辈人称他“二太爷”,可以做些粗活,一直到
养老送终。
祖父母生有三男三女,长子傅纯德,次子傅士德,
三子傅金德。长女嫁于本县哨子河乡白家堡子汪世
昌,次女嫁于尖山窑“现大营子乡”王家堡子蔡景
阳,后迁往凤城县内。三女嫁给本乡三道干沟王殿
芳。
“九一八”之前,家中生活尚富裕,谈不上大
富大贵,但一家三十多口人,吃穿不愁,过平安稳
定生活。日常生活中,身不离烟袋,三餐不离酒,
但从不过量,仗义疏财,善交绿林朋友侠客。据说
干沟俩位小侄被绑匪绑架,是祖父出面,将二位小
侄救回。其实,绑匪就是号称蔡中队的蔡景春,
一九三二年之前,蔡中队组织了一小股带有抗日性
质的土匪队伍,杀富济贫,一九三二年后随赵庆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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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一起参加了邓铁梅所率领的东北民众抗日自卫军。
日本入侵之后,祖父对日军的烧杀掠夺暴行,
怀恨在心,愤愤不平。暗中与抗日军秘密交往。如
白军实,赵庆吉“赵黑子”,蔡景春“蔡中队”等。
至于祖父受害的具体情况及一些细节,家中没
有留下具体完整的传说,传下来的只是些只言片语,
但是这些零散的前辈遗言,经过整合,分析推敲,
也足以见证祖父是被无辜受害的,也揭露了日本侵
略者随意杀害中国人的罪证,从中也表现了一位普
通的中国农民在国难当头,不甘当亡国奴,宁死不
屈的大无畏精神。
一、关于遇害时间
据《岫岩抗日风雷》记载“——日军自1935年
开始在我们这个地区,大面积烧房子,组织集团部
落所谓并户,对不爱搬家的农民采取强迫手段,至
1937年,继续实施三光政策,制造无人区,动辄
以“通匪”罪为名,杀害无辜群众……,”依照上
述所述,祖父受害时间可确定在1935年,1936年,
1937年的三个时间点之内。而家中传说是在秋收前。
1936年4月少年铁血军第二任司令赵同离队进
关。白承润临危受命,任少年铁血军第三任司令,
为了保存实力,曾一度把部队带到林区打游击,打
击敌人。《岫岩文史资料》第三辑第“七一八”页,
其中有一段记载:“在群众掩护下,分别在三道干
沟,梨树沟……,偏僻山沟里挖山洞,作为隐蔽之
处。”父亲不止一次说过:“白指挥的抗日队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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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过大西岔高丽城”。此洞位置就在现在的红旗营子
乡三道干沟村于牌坊村小干沟的交界处。洞内可容
纳二十多人。因洞内潮湿,战士身上长满了虱子,
这是伯母,母亲,婶娘常说的。祖父请白君实及部
分铁血军战士到家中过中秋节,杀猪招待抗日军。
既是1937年中秋节前一日,秋收前遇难,俗称头割
地。既是1937年9月18日至1月1日前(后文有
详细介绍
二、“你们准备后事吧”
1937年中秋节刚过三,五天,本堡一本姓长者
过世,一贯热心肠的祖父,岂能袖手旁观,在那里
跑前跑后帮助东家协理丧事。庭院内外乱哄哄的,
帮忙的,吊唁的,奔丧的,出出进进,灵前哭喊声,
哀乐声,此起彼伏,连续不断。祖父刚把各项事理
出点头绪,本想进屋歇歇脚,有人传话告诉祖父,
大门外有人找,祖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出大院,
见是两名警察和一名日军,心里马上明白了八分,
伪警察问“你是傅荣海吗?”祖父果断回答“便是”。
伪警察和日军二话没说,立即将祖父捆绑带走,原
本烦乱的场面,顷刻之间静了下来,人们呆呆的站
在那里,吓得喘不上来气。突然来袭的人祸,心蹦
蹦乱跳,无不对祖父的生命安全而担心。然而此时
此刻的祖父,面不改色,格外沉着冷静,向周围的
乡亲点头示意,回头来,对家中的亲人说:“你们
准备后事吧!”。不卑不亢,神态十分泰然。在场
的人无不潸然泪下,眼睁睁地望着老人的背影,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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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地远去,消失在深山夹道之间。体态还是那样端庄,
步履还是那样稳健。他老人家离别之时,没有留下
眷恋的目光,没有留下悲戚的眼泪,“何事长向别
时圆”,却给家人,亲人留下永久的哀思。
被捕
生死难断两茫茫,孰知何日能还乡?
未留恋光和泣语,视死如归铁心肠。
祖父离别时那句嘱托,至今八十多年了,在我
们家族中传递至今,最深刻,最清晰的一句话。今
日反思祖父为什么在那生死攸关的时刻临危不惧,
神态依然。个人认为:祖父深知自己和抗日军的交
往日军不会轻易饶过自己。认定自己本无罪,暗下
决心,同日军抗争到底,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根本就不打算活着回来,拼了。
当日被押到牌坊日军看守所。事后人们都议论
说“傅荣海烧房子晚了,犯了通匪罪,被抓走,押
在围子里日军看守所。”家中前辈人也是这样说的。
三、救人
当家中得知,老人被押在牌坊围子里日军看守
所,深知那个地方是个大魔窟,阎王殿,进去的人
很难活着出来,身遭酷刑是难免之事,越想越怕,
人人泪水不断,唉声叹气,欲救无能,欲罢不忍。
还是伯父挺起腰来说话:“我们总是痛苦难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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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哭干了也无济于事,现在我们要打起精神,想法
救人要紧。”大家定了定神,盼着伯父拿出救人的
主意。“他们日伪军抓人很多时,就是为了要钱,
我见过汪翻译(化名,给他一笔钱,他定会帮忙
的。”伯父很有把握的说。其他人在绝望的时候看
到了希望,一致赞同伯父的建议。事不宜迟,越快
越好,老人早回来一日,就免遭一日的折磨。第二
天一大早,伯父将家中原有积蓄,又向亲朋借了一
笔钱,怀揣救命钱匆匆忙忙地去找汪翻译。汪翻译
见钱眼开,二话没说,满口答应“三天以内放人。”
伯父带着喜讯,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如飞,急着回
家报告老人可以获救的佳音。家里人知道老人可以
获救,虎口余生,个个叹了口气,愁云散去大半。
盼亲人回家团聚,犹如度日如年。一天,两天,
过去了,不见人归。到了第三天,满怀信心,老人
一定会回来的。中午,一家人做好了饭菜,烫上了
好酒,为祖父接风洗尘。午时已过,太阳渐渐西沉,
还是不见人影,心潮起伏,七上八下,唯恐出现意
外。
四、骂鬼子
不出所料,一个从围子里回来的人说“你家老
人从看守所放出后,在小酒馆喝酒,喝多了,骂鬼子,
骂汉奸,又被抓了回去。”平日里祖父在家,人人
恭敬,没有谁能责怪祖父半句。这回一反常态,“你
喝那些酒呀,不赶快回家,保命要紧呀!”。也有
的人说“怎么那么倔强,小胳膊能扭得过大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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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忍耐一下不就过去了吗。”等等。在众人束手无策
的情况下,伯父再次提出自己的想法:“没有别的
路可走,只好再去求汪翻译帮忙”。人人都心知肚
明,这回钱少了肯定不行,豁上了,先前已经把家
里积蓄掏空,只好典当家产,卖了骡马,再向亲属
朋友借用一笔,全家人都在紧锣密鼓按计划行事,
哪敢拖延。
至于祖父酒后骂鬼子,骂汉奸,骂了什么,家
中前辈没有详细,具体传说。只是叔父年迈之后,
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不同人物,想起哪句说那句。
我们深信每一句都是真的,因为他老人家传递这些
话时没有任何目的,随意的,自然而然地。
(1“说我通匪,哪个来了我不招济”
这句话象是在日军审讯时,对日军强加“通匪”
罪的反驳。在群龙无首,鱼龙混杂历史时期,日伪
军,土匪,抗日军都经常在这深山夹道处进进出出,
在这夹缝中生存的农民,为了生命安全,一家人的
衣食住行。“哪个来了,都得招济”言外之意,我
不光招待抗日军,你们日伪军来了我不也得招济吗?
不承认自己犯有“通匪”罪,义正言辞。这句话是
叔父几次在侄媳李桂英面前说的。
曾记得在年少时,父亲傅士德说过“常在夜间
拉驼子,送走了这帮,回来后刚到家,那帮又来敲
门,闹得夜间无法睡觉。哪帮来了都得痛痛快快的,
多数都是老刘的货,近的时候送过二道岭,远时送
过茧场岭裤裆沟,个别时送到大山咀。”也正是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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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景文于1932年12月和1933年2月两次攻打岫岩城
所需的武器弹药。武器来自,据说是抗日救国会从
海上运来支援东北抗日军的武器,弹药在大东巷沟
黄土坎卸船,然后装上大车,沿大洋河,哨子河冰路,
拉到三道干沟,小干沟沟口卸车,然后用马驮沿三
道干沟,小干沟山路驮到唐家堡,大山咀一带。
(2有钱就通匪,没钱就土匪。
217年农历三月初一,在厚勤兄家与云霞妹相
遇,午饭后,谈起祖父受害一事,云霞妹对我说:
“我爸对我说过,‘你爷爷被小鬼子从围子里看守
所放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在围子里小酒馆喝酒,
喝多了,骂鬼子,骂汉奸,“有钱能不通匪吗!没
钱能不当土匪吗!中国人有钱没钱都是罪人’”。
怒火燃烧,痛斥日军侵略者随意加害中国人的罪行。
我爸还说,“拿了钱就不通匪,把我放出来。不拿
钱就通匪,把我抓起来。”同时责怪家中人,不应
该送钱给他们“救我干什么!”,这段话把汪翻译
之类的汉奸走狗也骂进去了。今天我也隐隐约约想
起在童年时家中父辈人说过,老人释放后在小酒馆
喝酒喝多了,责怪家人不应该送钱救他。
(3“送女人可以放你回家”
217年6月4日,我同侄子志浩同乘一车,去
鞍山参加亲属婚礼庆典,在车内,志浩告诉我说“我
爷爷七十岁以后,一次对我说,你太爷可厉害了,
在围子里关押时,一个汉奸对你太爷说,‘你叫你
家里人给皇军送一个女人来,就可以马上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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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爷一听就急眼啦,要杀要砍就随便吧,让家中
人送女人来,办不到!”当我听到祖父这样豪言壮
语时,顿时感到浑身都在颤抖,差点喊出声来,我
们的祖父太伟大了,他老人家抗日救国精神,与白
君实、邓铁梅、苗可秀、没什么两样,坚贞不渝,
宁死不屈,不做奴隶做主人,发出最后吼声。在那
危机四伏的历史时期,中华大地一位普通农民,确
有如此高的境界,是我们家族的光荣与自豪,更是
我们后代人不朽的丰碑。
骂鬼子
不畏强暴胆气壮,分庭抗礼骂东洋。
炎黄贫富都是罪,富则通匪贫则抢。
给钱就能买出命,无钱刀下见阎王。
索命要钱逆天理,亡国之奴人权丧。
五、第二次救人
祖父第二次被捕后,不过两日,伯父带着酬金,
再次去求汪翻译救人,刚一见面,没等伯父开口,
汪翻译就知道伯父的来意,气不打一处来,气愤的
说:“我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不求感谢,还挨了
顿骂,把我也搭进去了。”没让伯父插嘴,继续说:
“这回晚了,谁也救不了,你们准备后事吧!”此
时此刻伯父觉得头轰的一下,天旋地转,两腿酸软,
瘫在地上。稍清醒后,走出房门,似乎看不清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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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一路晃晃悠悠,勉强到家,家中人听到这一
即将降临的天灾人祸,悲痛欲绝,犹如万箭穿心,
在痛苦的绝望中,各自为老人的后事而忙碌着。
六、刑场见证
一连几日家中在痛苦,悲愤之中煎熬,好端端
的老人,亲人就眼睁睁地等那一时刻,欲救无能,
一天快到中午时刻,传来祖父殉难的噩耗,痛心疾
首,天彻底塌下来,事情到了这个尽头,只好化悲
痛为力量,筹备丧事。至于祖父受害的现场,过程
中一些细节家中前辈所传,简单,笼统,模糊。几
十年来,本人一直心存疑虑,应该将刑场概况,过
程主要环节有个较详细的描述,尽力还原历史那一
幕,让后人知道家族在抗战时期一页血泪痛史。
二十年前一天,本家堂兄傅厚忱在牌坊西道关
明伟家做客,当时我们家宅与关明伟家只有一条小
河之隔,晚饭后我去拜会堂兄,那时堂兄已经年迈
八十高龄,当谈到关于祖父受害现场细节时,依然
记忆犹新:
他说“那时,我在牌坊小学读书,一天上午,
听说日军要在围子里庙前杀人,同几个小伙伴偷偷
跑到庙后山偷看。天空刮着阴呼呼的冷风,在庙前
山路两旁,放了两行棺材,每行四口,两边站着日
伪军手端明晃晃的刺刀,杀气汹汹,只见一伙日伪
军将大爷连拉带拽,推进两行棺材中间的夹道里,
只见大爷满身伤痕,两眼肿胀模糊,鼻涕涂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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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端凶狠的日军向大爷身上不致命处猛一刺,顿时
血花四溅,惨叫一声,倒向另一边,另一端同样也
是一刺,经过几次鲜血流尽,倒在血地,惨无人道,
灭绝人寰。也不让家属收尸。是兴德大叔,在夜间
从现场偷着扛回家安葬。”谈话快结束了,大哥又
自言自语补充说:“大爷遇难,同蔡中队有关。”
以前常听说祖父同蔡中队有深交,蔡中队常在咱家
吃住。当时我只知道本村吴家堡子有个叫蔡六子(绰
号,解放前当过土匪,误以为大哥所说的蔡中队,就是
这个人,再没有多问。
刑场
遍体鳞伤涕满襟,枪刀林立日伪军。
惨叫两声血洒地,只因君实是友人。
八十多年后的今天,重新审视一下历史那一悲
惨时刻“满身伤痕,鼻涕涂满衣襟,两眼痈肿”。
当时社会上流行一种传说:祖父在刑前头天晚上后
悔了,释放后不应该喝酒,酒后失言,骂汉奸,骂
鬼子。我对当时流传的说法有不同的理由解释,依
据祖父性格品质,绝不会后悔。理由一,祖父在受
暴刑之前,遍体鳞伤,两眼痈肿,说明祖父在头天
晚间承受了无法想象的酷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硬的不行,来软的,也可能利用奖赏,诱惑,均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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