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痛(2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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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二姐。
蜜蜂在花蕊中交换着感观,一朵花足以构成它的精神世界。也许采蜜是为了生活,然而在花朵的城池,提供给生活的只是梦想的原始浓度,还得经一番细细咀嚼与内心世界的透悟,才能凝冶成甜蜜的生活,这种生活已悄然被诗化。人们叫它蜂蜜。
诗化往往是生活的工艺流程,是审美意义上的创作与享受。
然而,现实中的人们,常常埋怨生活的枯燥、日子的烦味,而很少象蜜蜂一样认真细致的去品尝、去消化、去感悟生活,人生百味其实也孕育着甜蜜,但这必须是诗化了的结果,它的芬芳与甘冽散发在原味之后。
二姐即将展开她的晚年,她需要一阵柔和的晚风去抚慰她干涸龟裂的心田。这里,我要写我的二姐,一位把痛苦把灾难把绝望把爱情能咀嚼成甜蜜的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普通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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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很苦。
背景资料与那张发黄的儿时黑白照片一样,起了许多褐色斑点,因为褪色,而凸显时间的厚度与厚重。她出生在四八年。
那个时代,注定她儿时的玩具就是镰刀锄头。从小她就得参与土地上的劳作,放牛割草、养猪煮饭,这都是留给她儿时最饱满的记忆。
记得她八岁那年,打柴时不小心砍掉一个指头,短暂的晕厥过后,她还得忍痛继续把柴砍完。
那年母亲生下四哥,家中共有了八个孩子,在那个时代,中国妇女残存的天职就是生儿育女,也许是为新的希望吧。父亲在公社(乡奔波,家中的重担几乎全落在母亲与二姐身上。
二姐很聪明,也很懂事,愿意为父母和家人分忧。她读书也很刻苦,烧火做饭时也常借着火光看书。
也许那时的苦难缺少对比意义,它直接作用于中国每一个人。
十五岁,骨瘦如柴的二姐背着干瘪的书包上了初中,为了继续照顾弱不禁风的兄弟姐妹,二姐跑通学(不住校。每天她都要来回跑几十里山路,路上还顺便割点草回家。
潦草的初中生活并没有改变二姐对知识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渴求,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少女的梦想总是那么的晶莹剔透,她梦想有一天能上大学,梦想能成为一个有益于社会的新时代女性。这时,书籍成为她生命中的巢穴。她最大的愿望是能象英国的护士之母兰丁格尔那样,做一名白衣天使,或者象美国的现代舞之母依莎多纳邓肯那样,能当个出色的舞蹈家。
然而,初中毕业那年,尽管她的成绩最好,但她没有被推荐上去。那天,她想化作一只荆棘鸟,坠入山崖。留住她脚步的是苦难的手,苦难似乎在与她耳语:拿得起的是勇气,放得下的是肚量,人生要学会取舍,世间的路不止一条。
二姐也觉得很委屈,抱怨之后,二姐还是很快从悲凉里走了出来,现实生活越是这样,她发誓越要追求真理、追求正义、追求荣誉、追求完美,力争在苦难中做个高贵品德的人。
她从采蜜的蜂儿那里获得新生的力量,甜蜜的生活必须是经过内心的酝酿。
同时,花季少女这时看到的最大的希望便是爱情,这是女性第二次新生的期待与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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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二姐的世界终于种满了唯美的蓓蕾,这一年她出嫁了,嫁给了她自由选择的爱情。
年轻的姐夫那朴素的唯物观让他获得二姐的爱。
严格来说,亲人们大多反对这门亲事,因为姐夫打小就患有严重哮喘,爬坡上坎令他上气不接下气。父亲却并不反对,他主张婚姻自由。
婚姻好比齿轮:相吻残缺,带动生活。
然而,诸多的不幸遭遇如潮水般无情的向二姐迎面涌来,她快要崩溃了。然而就在精神濒临绝境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些在花间采蜜的蜂儿,花粉其实并不是最好的味道,蜜蜂必须把花粉先吃进肚子里,然后再吐出来,这样才能生成甜蜜。
二姐还从田间地头努力的找到了安慰:是种子就必须得承受痛苦的压抑和无情的埋没,压抑与埋没,这是种子崛起的条件。
她暗暗发誓:只要生命还在,我就可以拥有思想的自由和无疆;只要一息尚存,我就可以深情的呼吸和心跳。是的,二姐,只要生命还在,只要挺住,一切都会迅速的成为过去,成为历史,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绝望是人生最大的破产,它才是人生最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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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的家,全是用信念建立起来的。
头三年(七几年,姐夫一直睡在床上,成天在长长短短、强强弱弱、扭扭曲曲、麻麻簌簌、凄凄怆怆的呻吟中度过。二姐给她讲故事,给她读些人物传记,鼓励他振作精神,勇敢的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为了给姐夫治病,二姐卖掉家中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她住进了茅草屋,四壁是用篾编制成,暂时的可以蔽点风雨。记得有个深秋,狂风大作,把茅草屋盖掀走了,那一晚,又下大雨,二姐就只好用油纸盖在姐夫身上,而自己全身被雨湿透。“昨夜风高秋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二姐念着这首诗句,乐观的对姐夫说,我们并不算天下受苦的人,你看杜甫这样的伟人也不例外呀,他在这样的条件下还关心着天下苍生,“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逗得姐夫一阵苦笑。
姐夫的父亲,是个愚顽的老头子,成天游走在外,四处高呼着自己精编的口号而很少回家,即便回来,也是对二姐吵嚷,因为他有个嗜好,是个酒鬼,家中要是没酒,他就会摔打原本不多的几样东西,甚至于还大打出手。
然而,二姐还是很尊重他,二姐说,他毕竟是旧时代的产物,毕竟他的老伴走得早,毕竟是丈夫的爹。
在深厚的苦难中,二姐觉得,一切事物均可入情入理,善心是调和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