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白山明悟(1 / 2)
石珪用半张硬烙饼,把《伍氏集思录》换手之后,就没有心思再去逛集市,他匆匆把书塞进包袱,就急急忙忙的返回了营寨。
回到自己的营帐,他从包袱里抽出书来,就把包袱往地铺上一甩,然后一屁股坐下,就开始翻阅起《伍氏集思录》来。
石珪虽然已经四十五岁,年幼时也曾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但是教识字的老师,却从没有教过他做人做事的道理。他现在所秉持的做人做事的道理,都是来自他老爹的言传身教。
那时候,石珪老爹带着他在衙门里帮办,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处理衙门里的一桩桩事情,在言语上敦敦教诲他,以后遇到这类的事情,又该如何处理等等,就这样潜移默化的,把做人做事的道理,传承给了石珪。
就像当年石珪的爷爷手把手的教石珪老爹,石珪老爹也是一样手把手的教导石珪。如果没有十年前的瘟疫,以及这次迫不得已出征,想必石珪也一样会,把石岳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把祖辈传承下来的做人做事的道理,再传给石岳。
但这一套所谓做人做事的道理,只不过是吏员传家的一套生存法则而已。虽然也有忠君护民,保一方平安的说法,但也有如何明哲保身,如何推诿扯皮,如何阿谀奉承之类东西。
况且,这套生存法则,极容易将一个人的眼光,局限在小小的衙门之中,浑然不知外面的大千世界,也容易让人屈从于权力。
就石珪本人而言,在遇到白衣少年之前,他最远大的理想,也不过是干到平苍县衙里总捕头而已,连漓川郡都没有想过,更不用说邛山省内、元和京城的广阔世界了。
他在苦等机缘的二十年间,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丢了捕快的工作,面对许县尉等人,也只能缩在角落,不惹祸上身,寄希望于更高权力更迭之下,可以翻身。
但自从石珪再次遇到了白衣少年,得到了修仙功法之后,仿佛一个新的世界,向他打开了大门。
面对这个新世界,他过往四十年的所有经历经验、所有认识知识、所有生存法则都毫无用处,他仿佛又成了一个小小婴孩,面对着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新世界。
但他也只能根据过往的生存法则,怯懦的一点一点的,在新世界试探着,生怕行差踏错而万劫不复。
这个时候,没有被吏家传承生存法则影响过,只有一些粗浅生活经验的程金环,反而比他更快的适应了去探索新世界,甚至在行事上比他更果决,比他更能看清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随着石珪修炼的加深,机缘巧合之下,他迈进引气入体的阶段,但这也是他思想开始混乱的时候。
修仙向他敞开了一个新世界,但他在这个新世界,应该如何行事,却没有一个准则,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行事,但他脑海里又有着小吏生存法则的影响,经常瞻前顾后,让他本能的觉得小吏的那一套东西,应该不适合用来指引自己修行。
因此,他也曾勇敢的抛弃小吏那套“利益为先”的思维,选择了为将来长远打算,义无反顾的选择有利于自己修炼的西城门辖区,却不想又掉进别人的陷阱。
而在这时,在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那套小吏的生存法则,又让他在权力面前,畏足不前,兜兜转转也只敢讨要些蝇头小利,而不敢采取断腿自残这类方式反抗。
再加上石珪这四十来年,根本没有出过平苍县,见识浅薄,忽然间在短时间内,出现太多超乎他想象的事情,对一个早已经习惯四十五年来平平淡淡生活的人来说,这样冲击,就会变成他面对新世界时的惶恐。
比如说,他两三个月之间,就见到的两个修仙者,要不就是老谋深算,为了算计他,甚至能埋上一个长达二十年之久的陷阱。要不就是凶狠狡黠,在临死前,也能给他挖上一个陷阱,并且让他在生死之间走了一个来回。这些超出他想象的事情,其实已经在他心中,埋下了恐惧的阴影。
被迫远离熟悉的家乡,离开挚爱的亲人,再目睹一场的血腥屠杀,再看见整个陈国的衰败,遍野的饥民,出卖着自己家财、珍藏、肉体等等所有,只为了吃上一口饱饭。
这所有的一切,对于一个生性胆怯善良,还有着那么一点血性,且世代依附于陈国官府,安于现状的小吏员,他的内心再也承受不了,如此之多的变化,他也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而在这时,他偶然间进入了传承玉简后,历经千磨难,从宝山之中到了宝物,然而这宝物却因为晦涩难懂,而无法使用,之后又多次企图返回宝山受挫。大喜之后是大挫,一喜一躁之间,他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于是,他变得愤怒暴烈,不但迁怒于他人,甚至还想暴力夺权,操弄权力于鼓掌之间。他又渴望自己修炼顺利,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让自己回到“幸福安详”的家中,所以,他杂念重生,幻想连连。
而这一切的最终根源,就是他没有新的世界观,来适应新的世界,他仅有的一套小吏生存法则,面对如此庞大而变幻莫测的新世界,显得捉襟见肘。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对远离家乡孤身一人的他来说,面对如此新奇磅礴的新世界,他手中可以借助的东西太少。
他曾经希望于自己能够读懂《太一生水妙化真经?总纲》,兴许那里面,有他渴望的新世界观,一个新的,能带他走进新世界的指引法则。
但那些经文生涩难懂,对他这样一个学识不高,见识不广,仅仅识字的小吏来说,自学这样浩瀚深邃的经文,就像让一个只会在自家门前小池塘里扑腾的孩子,去横渡广袤无垠的海洋。
即便后来,他找到了一本解读生僻字的书籍,那也没有让他有更多的进展,就像给那个想横渡海洋的孩子,做了一只小小的竹筏,面对海洋,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如今,他刚刚换到手的这本《武氏集思录》,是这白山县的文化名著之一,源头就是白山县诗书传家的武氏家族的家训。
这武氏族人随陈国王室,一起从鄂国迁来,其中一支族人迁到白山县,在白山县繁衍的几代人都是人杰,且大多是见识多广的读书人。
后来,有好事者感于武氏家族的教育成功,于是,就想方设法的从武氏族人手中,拿到了武氏家训。
而这种善用寓言故事教导族人的新颖体裁,一流传到社会上,就吸引了很多人,渐渐的也有人,会往里面不停的补充小故事,经过很多读书人多年的补充完善,这武氏家训也变成了《武氏集思录》,最终成了这白山县的文化名著之一。
这本《武氏集思录》通过几百个小故事小寓言,把做人做事的道理讲给人听,既不让人乏味,也便于读的人,通过故事类比自己,加深自己的感悟,算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