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妖息(1 / 2)
且说那唐国长安城,北方边境与中原之枢纽,历代帝王定都于此,乃六朝古都,金粉繁华之地。自唐太祖皇帝李渊以来,各代天子勤于政事,励精图治,终得这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万姓安居、百官乐业的太平盛世图景,都城长安更是繁华兴盛,今非昔比。有唐代诗人杜子美题《忆昔》,极言唐朝鼎盛之时: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
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
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再有五律,这是后话。
且说那长安城内十里长街,铺店林立,人流如织,莫管贩饮食玩意儿,或耍艺算命,再说书论奇,更摆卖字画古玩,皆生意兴隆:买卖吆喝声不绝于耳,十里长安街热闹非凡。
傍街的一座三层酒肆中——一楼是个散厅儿——坐坐皆满,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那座头旁,有那唱曲儿的,看相的,算命的,说异事的,卖按酒果子的,送菜递酒的……,数不胜数。
不过这时,这些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窗边的一个小座头上——
“唉,凤,凤凰,那个……”
“嗯?”
琉璃从酒菜一上来就注意到周遭异样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这儿已经成为了整个厅儿的焦点!
自然,原因么……
对面那女孩儿全没半点矜持的意思:左手抓着酒壶灌,右手把着馍馍啃,面前已经叠了两堆高高的空碗碟——脚边还轱辘着两个不小的黑瓦酒坛子,桌上的菜也一直变化着——空盘望桌旁两座“山”上不断堆叠着,满桌的菜刚一上来就被扫个干净,训练有素的小二都有些忙不迭——过了这么一小会儿,单这一桌也算不清倒了多少席。
看着那家伙仍不知疲倦地狼吞虎咽,琉璃脸上只剩下一排黑线:还“凤凰”呢,这副样子,活活地是只“饕餮”嘛!
算了……
……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用那样的速度吞食着,只是最后慢慢地饮下了一坛子酒——桌上、桌下的空盘、空坛都翻了个儿番儿,才把筷子拍在桌上,一脸的满足。
“好啦~吃的差不多啦~我们走……吧?”
凤凰舔了舔嘴角,站了起来——面上是十分开心的笑,隔着桌儿就扯了琉璃,想一下就把她带走。
“就走了?你可是喝了整整四坛子酒唉!没事么?”
“没事没事~那酒的劲儿没昨夜的大,支撑得住!”
“等等!……”
琉璃忽而想起甚么似的,望腰间摸索了一番,脸上密密地沁出了一层汗来——脸也黑得厉害——嘴角僵硬地扯出个尴尬的笑容——用极小的声音说:
“凤……凤凰,你带了……钱么?”
“哈?”换来的是一个一脸懵的回答。
完了……
但这种僵持已经持续不了多久了——虽然人多,但小二还是一边一桌桌收着钱,一边不紧不慢地望这方走来。
正在琉璃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已经走在她们后一桌了!
但凤凰似乎并不着急,而是不断用余光瞟后边那几个人——一个个看过去,像是在找寻着甚么。
“姑娘,这桌酒么,一共是……”
“呃……那个……我们出门急,没……”
小二听到琉璃吞吞吐吐地回答,脸色倏得一变,一改之前的殷勤,音量瞬间提高了几倍:“没钱?——”
“那里的话?——呐!这些够么?”
那凤凰也没等琉璃再发话,竟抽出一个锦袋来,随手望小二那一抛——那小二正想着如何处置这吃霸王餐的两位呢,没防备,正被那袋子打中了额头——忙用手去捂额头——又见那袋儿恍恍惚惚地要落下去,急急地将手去抓:连在空里捧了两捧,抓了三抓,才把那袋子勉强攥在手里,还急出了满头满身的汗,好不狼狈!
“够了——客官慢走嘞!常来!”小二有几分的吃惊,但仔细看了看:那袋里的确是白花花的银子,掂掂,数量也对得上,又不好再留着她们,只得把这俩奇怪的家伙送了出去。
……
“凤凰!你要望那里去啊?!”
琉璃本以为没了事故,从从容容地走出门,结果刚望那屋里看不到的地方一拐,就被那凤凰扯着跑起来,左穿右拐的,跑了一路:
现在,连琉璃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又跑得大汗淋漓,几要不支,所以停了步子,一边擦那额上密密的汗,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这里啊!”
那凤凰不假思索地答道,压根儿没回头看琉璃一下。
“这是……唉!这不是——”
琉璃这才抬头看看四周:这是条僻静的巷子——应是市与坊交界的地方了,听不见刚刚长安街上的喧闹——面前是一溜的整墙,似乎是个私家的后院的围挡……
“没错啊。这就是方才那酒家的后院喽。”
凤凰直接回答了琉璃没说完的问题,抬着头望那墙上看,似乎在那上面寻找什么——或者说是墙里面的什么。
“你跑到这里来……干啥?”
琉璃现在是糊里糊涂的,对那奇怪家伙的奇怪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话说——你今天为甚么没带那个——可以换食物的——‘钱’?”
那凤凰答非所问,——或说是又问了个很远的问题。
“今天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你拉到街上来了,怎么还会记得带钱?!”
琉璃满是无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你带了钱啊!为甚么刚刚问你时你不说呢?”
“嗯……实话说哈,你都没带钱,我怎么知道要带?”
琉璃听了这话,不禁失色,问道:
“你没钱?!那你的钱是……”
“啊哦?那个么……”
凤凰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出来。
“你不会是——”
琉璃话没说完——早反应过来,拔腿就走——
“唉?你作甚么去?”
凤凰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这小姑娘是要望那里跑啊!
“你方才那钱来路不正吧?!——用法术之类的东西欺骗凡人,可不是甚么正人君子的手段啊!——低了我们府上名声!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此的不良——我自然是要去府里取银子过来——我师父的身份,总不能真被你这样污了!”
琉璃一脸恼火,指着凤凰的鼻子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这家伙作事可真是太可恶了!
“等等——那店里有你们相熟的人么?”
好家伙!正事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琉璃听了这般言语,更加恼火——也只能气鼓鼓地嘟囔:
“自然是认识——这里可是京城百余年有名的馆子,掌柜的与我师父算是相熟的罢!——你今日这样行径,若被揭了,不是低我府上名声?”
“认识——掌柜的?那方才的小二,你不太认识罢?”
“唉?这倒是!——我也常常望这酒肆来,那个小二——还真是个生面孔,想是不久才到的——你问这些——是甚么意思?”
琉璃听出了些端倪,疑惑地追问道。
“哦?看来你没注意到啊——”
凤凰回眸看了一眼琉璃,嘴角浮上一抹不知所云的笑意:
“若我不把那袋子掣出来,怕是咱俩也不能从那馆子里好好地出来罢!”
“你这是甚么意思?”
琉璃很着急地想把这事儿弄个明白,火急火燎的。
“那小二一听得你嘴里吐出个‘没’字,脸色不就难看了么?——那声音也提得颇高!他话一出口,我就觉的不对,忙看四周——四下角落里不知甚么身份,明明的几个长大汉子,冷森森地盯着这壁厢——那架势,就是等小二一声令下,要将我们活活缚了去!——我瞧见这副情形,情知是没余地讲了——总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被挟去吧!不得已,出此下策!”
琉璃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是如痴如幻,慢慢捋了清楚,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罢!那就应该去赶紧取了钱来,算还了酒账,——你方才拦我,又是甚么道理?”
“怎么说好呢?嗯——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除妖师’吧?”
……
“傲骨!怎么现在才出来?”
中庭的墙后,一个人影贼头贼脑地向里面四下窥探着,瞅着厅堂里静谧——似乎并没有人,正欲松口气,偷偷摸摸地溜过去——结果,就被后面一声叫住:魂儿都吓得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像个霹雳砸下来,浑身打了个震悚,愣了半晌,带着极尴尬极生硬的笑容转过身去:
“师父啊……您……不在里面呐……”
“你抬头看看,那日头都到何处了?”萧洛意味深长——其实是极浅显地飘来一句。
“啊……这个么……其实……那个……”傲骨脸上的冷汗一层覆着一层,两只眼四处乱看——完全没有聚焦,只是想避开萧洛那带着笑意——却颇让他胆战心惊的目光!——两只手也不知应该望那里摆放了去。
“你今天的体训——嗯?”
“我……我……我……我不是让璃儿帮我告一上午的假么?对了!璃儿呢?”傲骨正想着怎样为自己开脱,忽然想起早间的事故,——也就是一个能移转的话题,忙抓着话头,话锋一转,把早训的事给开脱了去。
“璃儿?早间我让她出去了。”
“出去了?——这可不像璃儿的作风——望那里去了?”傲骨知道话头被岔开了,赶紧顺着杆儿往上爬——扯得越远越好!最好让他师父忘了早训这茬子事儿!
“唉,那璃儿这个时段那里愿意自己到外头去?还是我叫她带着那凤凰姑娘在京城四下里转转!——去那方了?我怎么清楚——”萧洛悠悠地叹口气——要不是借凤凰的缘故把琉璃劝出去,也不知璃儿要按晨间那玩命样的打法拼杀多久!那孩子一点儿也不知定惜自己,倒看得他有些难受!
“哦!那我也不多问了!徒儿先告辞!”傲骨觉得这是个脱身的机会,话头收住,急急地要走,却被身后一句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