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断刀(1 / 1)
阴谋诡计自智慧附身人类之初便紧紧相随。在任何艰苦环境中挣扎的人类,都会自然地觉醒这一本能。它使我们的种族能在强敌环伺的恶劣环境中积累优势,让种族得以延续;它也使人类的文明发展进程充满诸多变数,让弱小的个体可以站到高处,也使人类抛弃了许多珍贵的事物。
八十五岁的陈丫,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战斗,也同样见识过无数的阴谋诡计。从老船长手中接过指挥权的她,为了守护船山抵御过潮水般的妖兽袭击,也主动使用或识破过源自内外的阴谋。肩挑重担的她其实并不排斥这一技能,但有的时候也会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
比如十年前自己精挑细选的继任者牺牲在丛林前线那次,又比如眼睁睁看着“师傅”被逼出走那一天
尽管从来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自从陈丫战战兢兢提出学习刀术那一刻,“英雄”在她的心里占据了庞大的空间。偶尔听到有人闲聊,讨论“英雄”是不是真的哑巴时,陈丫总是忍不住想要出手教训这些对师傅不敬的家伙。无聊的家伙们,难道就一点不感恩得来不易的救赎吗?有空说这些闲话,不如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不至于每次都是“师傅”一个人顶在前面抗击那些怪物。
无数个日夜,就算刮风下雨、电闪雷鸣,都会有一个人站在船舷挥舞长刀,刀光中透出一股纯粹的绿意。陈丫曾听船长说过,这是“英雄”心中对生命的追求和渴望。于是她牢记在心,追随那道身影前行,探寻那越来越靠近的希望。
同样是无数个日夜,陈丫都能看到刀光闪耀之时,山岳般的巨兽倒下,狡诈的虫群化作飞灰。一个个沉浸在绝望中的人类,重新获得阳光下行走呼吸的权利。勇敢的人在他带领下战斗,聪明的人在他庇护下发挥作用研究策略和工具;女人和孩子不再成为随时可以被抛弃的累赘,伤残和病患可以获得妥善的照顾;船队越来越壮大,土地重新被开垦种植;无论是基地,还是外出的飞船,遇到的危险也越来越弱,越来越少。
那时的陈丫本以为,家园会这样一直壮大,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自己终有一天,可以看到疲惫的师傅能够收起长刀,像那些懒汉一样闲下来晒晒太阳,细细品尝自己给他准备的茶点。
某天,外出的船队带回一个奇怪的人,着装整洁的他自称来自一个名为联盟的势力。他们保护人类,在北地雪原,在东部沿海,在大河北岸的广阔平原建立了许多城市。他宣称,联盟甚至拥有一座比上万艘飞船合在一起还要巨大的空中堡垒。作为使者,他带来了联盟的善意,希望基地能够与之合并,共同担负人类的未来。
之后,随着与这个联盟越来越频繁的交易往来,更名为船山的基地里,越来越多的人支持加入其中。更加稳定的食物供给,推广自联盟的不可思议的体操术,神秘的通讯设备,先进的武器设计,不断冲刷着这群逃难者的认知和神经。
普通人随着安稳生活的到来,与英雄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对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的师傅,在人们的心目中显得越来越多余。甚至偶尔会有闲话传出,“英雄”阻碍了船山与联盟的合并。
何其可笑的言论。
尽管被推举为首领的老船长一再地予以压制,在野心家推动下,对“英雄”的排斥越来越严重。部分曾经跟随着修习刀术,曾经追随着参与战斗的人也开始受到蛊惑。“比怪物还怪物”、“冷酷的刽子手”、“孤僻的独裁者”等等一系列恶毒的称谓,渐渐散播开来。
记得那是一个寻常的傍晚,“英雄”发狂杀人的传言一下子点燃整个船山。到达现场的人们,看到往日的英雄手握带血的长刀,面前躺着被劈成两半的死者。刀刃是红色的,英雄的脸庞却是苍白,常年的黑色风衣上撒满了血迹。人们围观着不知所措的他,所有人都失去言语,周围安静得可怕。
入夜,急匆匆赶回船山的舰队,与当初建立它的人就此分离。陈丫听着周遭或愤恨、或忧愁的言语,含泪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独自走到无人的角落重新挥舞长刀。只恨自己的弱小无力,生生让他们逼走了所有人的救命恩人。那也是陈丫最后一次为别人哭泣。
数年后,有人在大江下游隐蔽的山谷中找到一处妖兽坟墓。无数妖兽骨骸包围下,一柄长刀笔直地插在石缝中。骨骸残破四散,长刀周围却如同禁区般有着十来米半径的圆形空地。锋利如新的无名长刀,没有分毫多余的装饰。刀刃莫名地断了半截,只剩下手臂长短的一段。人们几次搜寻,终究没能找回丢失的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