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布衣修行者之殇(2 / 2)
但布衣修行者正在兴头:“我不知何时宗门会通缉于我,不敢细察那两辆马车,与其中的修行者发生冲突,现在想来,你就是躲在其中吧。”
洛羽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布衣修行者继续道:“只是当时我没往此处想,毕竟那可是将军府的马车,怎么会留你安然呆在马车里。后来,我知道今天是乱步剑被拿出那阁楼的日子,下定决心,定下计策,先服破壁丹,压制修为,等到关山越先行离开,再借机与护卫对战之时突破,并取了这乱步剑。没想到”他大笑道:“又碰见了你,真是上天眷顾啊!”他终于一吐为快,纾解了自己多日来的郁结。
洛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此人竟然如此费尽心机,当下又对自己全盘托出所历所谋来讨好自己,却不知他最后能否如愿。
布衣修行者问他为何发笑。洛羽不答反问他:“那现在,恐怕你不会再将我交给哪个宗门了吧?”
布衣修行者撤去了法力禁制,故作大度道:“你的父母被天一宗通缉,恐怕很难再顾及到你,我也算宗门弟子中上等天资,若你我将此秘解开,暗中谋划,开宗立派也未可知。我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他循循善诱,极力劝说洛羽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洛羽则装作沉思模样,好像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那将这个小女孩送回将军府吧。”洛羽打断他的话,同时意念暗动。
“不可!”布衣修行者急道:“这个小女娃也听到了少许秘密,若放她回去,童言无忌之下,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听去,你我危殆呀。”
洛羽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顺势道:“那怎么办?”
布衣修行者狠道:“男子汉要行远大之事,不要拘泥于俗世情谊,还是将她”说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洛羽虽有所准备,听了还是怒火中烧。
就在此时,小女孩难受着悠悠转醒,看了看抱着自己的大哥哥,又看了看一旁的布衣修行者,对着洛羽道:“哥哥,他是个大坏蛋!”
洛羽惊奇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大坏蛋?”
小女孩道:“盼雅姐姐告诉我的,还给我看了他的画像。”
洛羽大致明了了,应是第一次布衣修行者入将军府后,将军府画了他的像,传阅到了关盼雅手中,关盼雅又在玩笑之际,告诉了小女孩。洛羽抱紧她,温柔笑道:“你说的对,他就是个大坏蛋!”言罢,全身法力陡然射出,凝集于布衣修行者的乱步剑上,将之顷刻拉在手中,手握宝剑暴起朝他全力一挥。
一道金色剑光,骤然而起,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波动,飞向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畅想将来、思索如何说服洛羽的、措手不及的布衣修行者身上。只听滋啦一声,剑光滑过布衣修行者的身体,破了他的护体法力,带出一溜血花,和一声满含恨意的惨叫:“竖子!”
洛羽早已经暗地里用法力试探了穴道和禁制,轻柔化开了明里暗里的全部枷锁,也早已准备好如何给此人重重一击然后逃遁,但为了听完他的‘悲惨’遭遇,也就没有动作。他已然熟知真元力的此般运用,想出了此法破局:以法力拉来乱步剑,这是他第一次握剑时就肯定自己能做到的事。最后,他更是试探此人对小女娃的态度,在怒火之下,奋力一击。
布衣修行者先是手中一滑,不明所以,然后就急速飞身避开剑光。他无比惊怒,惊的是剑已在洛羽手中,而面前的这道剑光如此锋利,破开了自己的护体法力,差点将他一刀两断!怒的是没想到这洛羽竟在此时还没有放弃逃跑,先前更是欺骗自己。
他又急又悔,急的是洛羽一剑挥出后,又开始狂奔,且方向是密林之中,悔的是自己为何又如此大意。但又想他已经很谨慎了,谁知道洛羽竟能以凡人之躯,驱使神游境修行者的宝剑,还能有如此威力。他忙运转法力,修复伤体,现在这种情形,他已无法使出全力,但仍然忍着剧痛,追赶洛羽而去。他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
渝州城,将军府乱做一团。关山越实在坐不住了,他急飞回府中,只见许多地方一片狼藉,两个亲卫重伤,多名家仆婢女受伤,就连妻妾和一众贵妇也多有小伤,受到了惊吓,自家兄弟的遗腹子也不知所踪。而令他愤怒之余,奇怪的是,乱步剑竟然是被一个叫于小落的半大小子拿走了。再询问众人后,才知道那个盗贼竟然趁机破了境界,法力骤然提升,强行破开禁制,又趁二卫不注意击伤了他们。
演武台比试大会受挫,不过还是勉勉强强进行了下去,但关山越大怒,聚集众修行者,才知道盗剑之人是青府宗的失踪的弟子,他早已经叛出宗门了。关山越只得一边传信于青府宗,一边满城寻找那个于小落和自家兄弟的遗腹子。
“弟妹,不要心急,我听关陇和雅儿说此人心性尚好,淳儿不会有事,说不定一会儿就被送回来了”关山越和妻子一起安慰着一个正哭的伤心的妇人。她带着自家女儿正和一众贵妇游玩,却不想发生此事。伤心之痛,让她无法言语。
关山越留着妻子继续安慰她,来到前院一间屋里,对着里面大吼:“你这个子见机,算的什么破卦,剑丢了不说,我那宝贝侄女也给弄丢了!”
关山越走进屋内,气哄哄的坐在椅子上。一旁书桌后,一个长胡须中年人低沉一笑,放下手中毛笔,和关山越并坐在厅堂中。
子见机作书生打扮,戴着高而方正的巾帽,身穿灰色宽衫,让人看了说不出的儒雅。他捋了捋胡子道:“事情我都知道了,现在看,这叫于小落的,恐怕大有来头,放心吧,既然有人看到是他带走了淳儿,应该不会有事的。”说罢,他附在关山越耳边说了一些话。
“真的?”关山越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惊疑不定问他。子见机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那么冲动,又点头道:“恐怕是真的,所以不用过于担忧,而现在南方的妖兽才是我们头等大事。”关山越沉默着,点了点头。
几乎同时,渝州城天上落下一道倩影,她是从一只白鹤上下来的,玉容清冷,遗世而独立,正是顾云归。有人说她进了李家的府门后,很快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堆想要大饱眼福的人。有人说,她是三思堂的天才弟子,最近风头正盛的‘天道’修行者,但谁也不知道她为何偏偏去了李府。很快,她就在一些自视甚高的男子修行者碰壁的挽留声中,离开了街市。
洛羽此时正在密林中奔逃,有了树木的遮挡,布衣修行者就无法确切的找到自己的位置。他越跑越快,怀中的小女孩的一个发髻都散了一个。但半刻之后,他发现——自己又倒了霉:前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布衣修行者在林稍寻觅,一路上朝着洛羽发出的动静的方向飞行。他刚破了结丹境,感知又有大进,所以并没有跟丢。很快,他来到声音的消失之处,四下谨慎的看着。他已经被洛羽彻底激怒了,若他一开始就用全力,根本不用到得如此境地。而这个洛羽,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不由他不谨慎。
突然远处悬崖边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连忙赶过去一看,只见洛羽大摇大摆的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原本应在他手中的剑。
“怎么不跑了?”布衣修行者赶到,恶狠狠的对着洛羽道。他同时戒备四周,以防又出现什么变故。
洛羽看他模样,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卑鄙无耻,损人利己的叛徒,今天我就代青府宗,清理门户!”
布衣修行者冷笑一声:“就凭你?”
洛羽剑锋指对着他道:“不信你就过来。”
布衣修行者又是一声冷笑:“我一个修行者,为什么非要跟你近身缠斗?”说罢试了试召唤乱步剑,果然无用,便捏了个法决,地上升起千百碎石。洛羽一看他如此作态,反而更加放心,因为看来他受创后,应无法近身打斗了。
布衣修行者见洛羽毫无惧色,又在杀与不杀之间两难,一时也不敢先攻。洛羽见他如此,立时急速攻来,竟是不怕浮空的碎石是否会射向自己。布衣修行者片刻踌躇,还是不忍下手,但这也正中洛羽下怀。但洛羽无论如何也不会飞剑,当布衣修行者飞到高处后,他就无计可施了。布衣修行者又用飞石阻挡洛羽的身法,并寄望他最终体力耗尽,令其束手就擒,这样一来,自己的法力就不至于损失太大。
洛羽躲闪中道:“既然我不愿与你为伍,你又非要我身上的秘密,那我们两个人,必定要死一个。”他已经做好了搏命的打算,只是担心那女娃该如何是好,在此山中,恐怕没了自己,她定会凶多吉少。
布衣修行者嗤笑他道:“若非要得你身上的秘密,你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洛羽回了一声:“是吗?”话音一落,布衣修行者就觉得自己的铁剑正在挣扎离体。他心中一惊,不明白为何洛羽竟然能在他法力护持下,与自己争夺铁剑的控制,慌忙以法力压住。
他可不想再被一个凡人夺走佩剑,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要知道,修行有成者的佩剑都会刻阵,只对主人的法力有所共鸣,从而让主人如臂指使。他是先丢失了自己的佩剑,又因为乱步剑并非他所有,才一时大意被夺。这暂用的剑也未刻阵,自然也不独受自己控制,但他惊诧的是洛羽只是个凡人呐。
不论如何,在他法力压制下,铁剑稍安。他对此子层出不穷的花招实在厌恶至极,狠下心来,用莫大法力凝聚万千碎石,并令它们朝洛羽飞去,想要一举功成。土石范围极为广,他心道任洛羽身法再好,也无法顷刻逃出。
果然,布衣修行者见洛羽虽然左冲右突,还是被碎石包裹了个严实。他今日连战两场,法力早已捉襟见肘,又伤了腹部,身体早已不堪重负,方才施法几乎将他法力耗尽。现在他终于擒下了洛羽,不由长出一口气。不过,他仍没有上前,而是仔细感知了一阵,然后露出了笑容。随后,他费了些功夫找到了熟睡的小女孩,抱在身前,这才觉得安全无虞,万一洛羽再有什么手段,这小女孩就是他最好的盾牌。
当布衣修行者走进被包裹成‘石蛋’一样的洛羽身边的时候,突然‘石蛋’中间裂开一道金色的缝隙,一道金色剑光好似迎面而来。他慌忙将小女孩挡在身前,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定睛再看,只见一个金色的大茧出现在眼前,里面包裹的,正是洛羽!那些金色的丝线,竟然有这么多!而刚才那金色的光不是剑光,而是映照的金光!他随即知晓了洛羽为何能抢走自己的剑,又能破开‘石蛋’了,但是,已经晚了。
只见洛羽第一剑劈开‘石蛋’后,随即踏出,又朝布衣修行者一剑刺出。相比被刹那间愣神的布衣修行者,他现在的速度更快,所以此剑当即点在了布衣修行者的腿弯处。
而布衣修行者是将小女孩挡在了上身的,所以他的腿断了一条。他被乱步剑轻易的刺穿了腿弯。在剧痛和乱步剑的威能之下,他又心神恍惚了片刻,这却给了洛羽绝佳的机会。
洛羽刺中布衣修行者之后,乘他立足不稳,心神恍惚之际抢过跌落的小女孩,再用金线似的元力将他的剑拉到自己手中,又飞起一脚将他踹下悬崖。整个过程迅疾无比,恰到好处,他的计策成功了!
修行者均可御剑飞行,虽然他们也可修成御土御石甚至御水飞行,但从美观和效用上说,剑才是第一选择。洛羽选择再取走他的剑,就是为了让他无法御剑,至于他坠落悬崖仍可御土石之类的而不至于跌死——洛羽早已探看了悬崖,这个悬崖对现在的他来说有一个巨大的好处,那就是它的断面是光滑的,光滑如镜!
布衣修行者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被一个武者、凡人给踹下了悬崖,怒急而笑,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自己法力几乎耗尽,若有剑在旁,当可驮起自己,但剑已失。而落下的这个断崖,侧面竟然光滑如镜,整个侧面没有一块碎石,也就是说,他无法动用仅剩的法力召来一些近处的土石让自己借力跳起。
猛然间,他想起来一个故事:司徒公乘和自家老祖于三百多年前在梁州一战,削平了几座大山!然后,他就陷入了恐慌中,恐慌之后,又是怨毒:不,我还不能死,我要拉着那可恶的小子一起死!
他运转仅剩的一丝法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施展元神之力。他的神识模糊的从躯体中升起,瞬间就到了崖顶,看到了一个少年,抱着一个小女孩。这神识在急速消散,但它顽固的‘搬起’一块大石,朝着二人撞来。
“哈哈,要成功了,我要把他杀死了,我要成功了”这神识搬了石头撞飞洛羽之后就开始恐惧、悔恨——如果自己再谨慎些,看好地形,就不会如此;如果自己一开始冒着暴露的危险杀了那可恶的小子,自己就不会如此;如果自己不去偷那把剑,或者可惜,自己终究还是要死了随即神识消散于无形。很快,山崖下砰的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他的身体摔在了一堆乱石中,在这幽谷中,连回声都没有。
洛羽事先探查了悬崖,惊讶的发现,这个悬崖壁竟然如此光滑,就定了计策——耗尽那布衣修行者的法力,让他以为自己得逞后,再寻机接近他,夺他的剑。若能一击而中,将他杀死,自然更好,但若一击不死,就把他踹下悬崖。
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内心还隐隐发颤,因为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从来没有这么费尽心思的杀过人。他有些害怕,但是当他看到灰头土脸的小女孩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不哭不闹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坏人,还是死了的好。
就在他对小女孩露出疲惫笑容的时候,突然发觉一颗大石头朝自己撞来,速度竟然比方才布衣修行者以法力御石时更快。他避之不及,运转真元力护着后背,转身硬抗这一击。但此石劲力甚大,将其击飞到半空,好在有真元力护体并无重伤。但他随之惊骇欲绝,因为身下是数百丈的悬崖。若他稍微学了些御剑之术,可能也不至于就此跌落,但可惜的是他一点也不会。
风声在耳边呼啸,小女孩闭着眼睛哇哇大哭,眼泪却被劲风吹散。洛羽心念一动,抽出乱步剑。他要作万一的打算——运转真元力注入乱步剑,看是否能乘剑而上。随后他只觉剑身有往上飞行的少许劲力,但对于现在坠落的情势而言,聊胜于无。
转眼间,二人又落了百丈。洛羽急中生定,将那布衣修行者的铁剑向悬崖另一侧用全力掷出。果然,他们借助此力,终于靠近了崖壁。他又看了乱步剑,心道靠你了,把心一横,反手持剑,往崖壁上狠狠刺去。
洛羽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他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握紧此剑刺向崖壁。只见剑身登时金光四溢,发出阵阵嗡鸣。洛羽用力将剑直捣崖壁后,竟然轻松切入。剑身入石三寸又五寸,划拉着光洁的崖壁,好像顽童在沙地中用树枝画了一个长长的‘|’字。
终于,耳边的风声渐歇,洛羽吊在半空,停了下来。他趁机念咒让小女孩入睡,同时又看向崖低。这一看,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已经离地只有十丈上下了,若是当时再晚一两个呼吸,恐怕二人都要粉身碎骨了。
他再施故计,抽出乱步剑,再刺入崖壁,如此再三,下落在崖低。甫一落地,他才感到右臂几乎要断裂了,但他还是坚持走了些路,终于寻到了布衣修行者的尸体。
这尸体几乎摔碎了,扭曲成破布麻袋般,面目也惨不忍睹,下面是殷红满地。
洛羽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酷烈场面,一想到还是自己造成的,不由到旁边得吐了几口。正在此当口,洛羽却听见幽幽一声:“疼啊,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