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请神，巨灵！（1 / 2）
太平军阵前，一架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华丽至极抬辇摆在中军之中，四周士卒双目直视前方，丝毫不敢移眼窥探那架一眼。
舒城守将武王胡豹依靠在抬辇中，手上握着一副单筒千里镜，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
此时战场上硝烟翻滚，风沙阵阵，不过一寸方圆的镜内黄黑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这洋人的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还不如老子自己的眼睛看的清楚，真不明白的忠王大人为什么要跟这些番邦合作。”
胡豹不屑的骂了一句，随手将价值千金的千里镜丢开。
他抖了抖沾在明黄龙袍上的沙尘，凝神听着战场上空的火铳枪声，依旧是一阵接着一阵，没有半分减弱的趋势。
“枪阵轮转了几次了？”
这句如同自问的话语在喧闹的战场上几乎微不可闻，一旁却立马有侍卫靠了过来，单膝点地，恭敬回道：“禀王爷，十二轮了。”
胡豹摩挲着下巴，“对面妖廷冲阵的步卒死了多少了？”
“还剩不足二百人。”
胡豹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心中暗道：“死伤过半居然还有勇气继续冲阵，这伙清妖倒也算的上是悍勇。”
这位太平天国三等武王的惊讶并不是没有理由。
自粤州起义开始，太平军和绿营军已经鏖战已经多年，双方大小战役打了无数，对彼此的德行早已经知根知底。
一般的绿营军在遭到如此程度的火铳轮击后，早已经哭爹喊娘四散奔逃了，极少有悍不畏死的精锐能继续作战。
那些自诩“巴图鲁”，叫嚣用刀剑撕开山海关的八旗兵就更是废物了，别说是火铳枪阵，光是太平军的旗帜就能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居然能够撑这么久，对面领军的将领是谁？”胡豹饶有兴致问道。
侍卫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说道：“看旗号对面的应该是山字营，以前在绿营军中还从没有出现过。据我们抓来的舌头说，营主好像叫庞庞青云。”
“庞青云”
胡豹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冷笑出声：
“我还以为是谁，不就是前不久在鹤川全军覆没的那名清妖将领吗？”
“嘿，不敢去找卫王杨雄清报仇，居然来找我舒城的麻烦，这是把我胡豹当软柿子了啊。”
他扬手轻轻一挥，一名身背旗号的令兵冲了过来，“传令下去，告诉铳兵们不要节省火药，给我把这群泥腿子打成筛子！”
与此同时，山子营后营，一匹快马狂奔上前，直冲到庞青云身边才勒马急停。
“都快打光了，为什么还不上？！”
庞青云猛然侧头看向马背上的汉子，眼神凶厉无比，暗藏着滚滚杀机。
“赵二虎你给我记住！”庞青云一字一顿，“在战场上只有一个是头！”
纵马上前的人赫然正是在桐城身受数枪的赵二虎。
这场战斗，庞青云本来不愿意他参加，但是赵二虎却不愿意呆在驻地之中等待战果，不顾劝阻也要取代姜午阳带队冲锋。
庞青云无奈，好说歹说才让他打消了领军的念头，安排他充当督军，在阵营后方压阵。
赵二虎枯槁的面容上神色哀切，盔甲下崩裂的伤口更是让他痛的忍不住佝偻着身体。
可对他而言，身体的痛苦根本比不上看着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更让人崩溃。
冲击太平军枪阵的这六百步卒，其中有许多军官都是他从赵家村带出来的弟兄，现在却被太平军的枪阵打的血肉模糊，十不存一。
“可”
他十指扣在掌中，怔怔看着庞青云面无表情的侧脸。苍白的嘴唇不断颤动，喉间滚动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去，最终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
指尖入肉，鲜血淋漓。
庞青云不再理会身侧神色黯然的赵二虎，冷漠的看着前方战局。
两军之间的荒原上躺满了尸体，泊泊涌出的鲜血被干涸的大地贪婪吞噬，形成粘稠的泥泞，被冲过的步卒脚步一块块掀起。
一百三十步、一百一十步
“噗！”
姜午阳握盾的手臂猛然一抖，他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挡住的第几枚铅弹。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浑身鲜血翻涌，瞳仁不自觉地扩散，耳旁全是铳枪开火的轰鸣声。
他感觉自己的魂灵像是漂浮在战场之上，只剩下躯壳在麻木的朝前奔跑。
就在这时，一个撕心裂肺的吼声撞破枪声的笼罩，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把总大人，一百步了，一百步到”
“砰！”
话音还没落下，喊话的山字营步卒伍长脚步突然顿住。狂喜的面容上血色喷溅，有白色的液体从眉心炸开的窟窿中缓缓流出。
“一百步”
这三个字如同一只大手，将姜午阳的魂灵从云端重新拉回的战场。
“一百步到了！弓箭够得着敌军了!”
姜午阳猩红的眸子从盾牌后抬起，看着百步开外的太平军枪阵，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放箭！”
“放箭啊！”
“他娘的给我放箭啊！”
“射死这群王八蛋！”
足以穿金裂石的呼喊声如海浪从前往后奔涌，未死的山字营步卒们人人面容狰狞，手中钢刀攥紧，眼中乍现出骇人的杀机。
埋着身子跟在盾卒身后的一百名士卒猛然顿步，手中长弓浑如满月，攻弦急拉急放的嗡鸣声连成一片。
“嗡嗡嗡嗡”
刹那间，一朵乌云出现在太平军枪阵头顶，利箭如暴雨袭下，扎出一片及膝高的箭林。
火铳杀伤犀利无比，但一旦被其他冷兵器兵种近身，铳兵同样无比脆弱。
身上只套着一层薄甲的太平军铳兵在箭雨的攒射下顿时死伤惨重，原本密集的阵型瞬间变得稀稀拉拉，震耳欲聋的铳响此刻也只剩下几声零星的碎响。
手持长刀的铳队统领挥刀劈死两名溃散的士卒，刚想高声呼喊试图阻止枪阵的崩溃，两道凄厉的寒光已经跃入的眼帘。
姜午阳一刀钉入他的面门，拧腕一搅，从跪倒的尸体上拔出刀来，一刻不停往前继续冲杀。
“原来是用步卒的尸体为弓箭手破阵铺路。这个庞青云，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