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人心鬼蜮猛于刀（2 / 2）
这名金盔将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急，迟早都是囊中之物罢了。到了咱们魁字营嘴边的功劳，还能被别人抢了去？”
他眼神落在庞青云身上，眸底浮现一丝惊异，“这个庞青云倒还真有点本事，上次在三河镇一战他输的倾家荡产，整个营上千人全军覆没，就他捡回了一条命。没想到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能再拉起一支班底，倒真是有些出乎本将的意料。”
这名金盔将领的言辞之中对庞青云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对他的出身根脚一清二楚。
“那也是因为大人体恤他作战有功，手下留了情，不然他庞青云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那名亲卫谄媚笑道。
“既然别人都帮咱们把最硬的骨头啃下来了，又何必赶紧杀绝。而且在咱们绿营军里，他这种能带兵的汉人将领可太少了。”
那名亲卫连连点头，咋舌道：“能带着区区一百连军械都不齐全的流民拼下石成峰的一卒精锐，当真不可思议。”
“所以你们要多跟别人学一学，别以为自己攒了点军功就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学那些八旗的习气，丢我的脸面。”
亲卫脸上堆笑，连连称是，试探说道：
“那大人我们现在如何行事，继续观望恐怕不妥吧，如果被人告到江南大营那边，咱们难免落得个袖手旁观的责罚。”
银盔将领不屑一哼，“袖手旁观又如何，他庞青云现在可没有靠山在背后，谁会为他们出头？再看看吧，万一还能有惊喜呢？”
“惊喜？”亲卫不解问道。
银盔将领扬鞭指向舒城，“这城里的太平军可不是好惹的，有人在他们门口杀自己人，还能忍住不出手？”
“如果舒城守军出兵，那我魁字营可就是阻击他们的第一支部队，这功劳难道还抵不上区区一卒太平军？”
亲卫恍然大悟，连忙抱拳恭敬道：“大人英明！”
这片荒原呈现后宽前窄地势，形状如同一个葫芦，太平军重镇舒城就屹立在葫芦的口部，截断所有试图染指苏州的绿营军伍。
一炷香后，一排拒马桩组成的防线出现在赵二虎等人眼前。
越过这里，便是舒城守军的攻击范围。
跟随在赵二虎身侧的姜午阳有不甘的看了眼前方不远处最后一名敌军，一拳狠狠砸在自己大腿上，恨声道：“可恶啊，还是让他娘的跑了一个！”
他侧头看向沉默不语的赵二虎，忍不住提醒道：“二哥，不能再追了！”
赵二虎明白他的意思，舒城守军装备精良，除了重弩投石车，还有不少洋人的火炮。
如果他们跨过了拒马组成的警戒线，那极有可能遭到对方的炮击。
赵二虎眼露果断，只见他猛然竖起左拳，沙哑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依旧清晰，“所有人停步！”
“停！！”姜午阳一声怒喝，一众骑卒纷纷拉住缰绳，放缓马速。
但下一刻他们却错愕发现，赵二虎胯下的战马根本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如一道闪电飞掠而出，瞬间跟他们拉开了距离。
“二哥，你干什么？！”
赵二虎对于身后的呼喊声视若无睹，只见他拔出腰间匕首，一刀捅在战马后臀。
唏律律！
战马发出痛苦的嚎叫，四足翻飞，在一片飞舞的沙尘之中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已经逃到拒马边缘的太平军骑卒面上喜色正浓，眼前这些散落的拒马桩就是地府的出口，跨过去他就能捡回一条命。
“那群疯子应该不可能再追了吧？”
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中升起，身后便有索命的马蹄声响起。
“怎么可能？！”他猛然回头，一道凄厉的刀光瞬间占据整个眼眸。
噗呲！
一颗头颅飞入半空，赵二虎伸手将其凌空抓住。
在那匹蒙古战马倒地气绝的那一刻，他终于在追上了这名仅存的敌军，一刀将其头颅割下。
兀自喷涌着血泉的太平军士卒尸体，在战马的拖拽下如一杆血笔，在地上画出一条横亘两方的血红直线。
浑身浴血的赵二虎面色苍白如纸，几近脱力的他依靠着半人高的拒马桩站直了身体，对着舒城的方向举起手中的头颅。用尽最后一口气吼道：“杀我兄弟者，死！”
吼声如滚雷，在这片荒原传递，让此时藏身在明处暗处的无数个呼吸都忍不住一窒。
马蹄声再起，是姜午阳赶到了。
战马还没有驻步，他便迫不及待的冲了下来，俯下身子将赵二虎抗在肩头，头也不回的往来处狂奔逃窜，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轰！
一条尘柱升起足有几丈高，用整条实木桩子打造的拒马被巨大的爆炸威力直接掀飞。
刚刚逃出不远的两人被余波冲倒在地，土尘盖脸，狼狈不堪，惊骇的看着远处。
此时在舒城的城墙之上，一尊虎蹲铁炮的炮口正冒着淡淡白烟。
城门不知何时已经洞开，大批身穿蓝色号衣的骑兵奔出，径直朝着赵二虎和姜午阳冲来。
“二哥，看来咱们兄弟今天要把命丢在这儿了。”
赵二虎笑了笑，挣扎着站了起来，双手握刀，冷漠的看着眼前的敌人。
就在这时，一直军容威武的铁骑像一股洪流漫过山岗，卷起漫天尘土，从两人身边冲过。
顶在最前方的“魁”字军旗迎风招展，气势雄壮。
庞青云看着高坐在马背上的金盔将领，抱拳涩声道：“多谢何大人出手相助。”
他的身形萧索，垂着的眼眸中满是不甘。
此时阳光洒下，何魁头上精致的金盔熠熠生辉，面容却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庞大人太客气了，你我都是一个阵营的兄弟，互相帮助本就是应有之意。”
庞青云苦涩的笑了笑，他没有心情继续跟对方虚与委蛇，说道：“现在我麾下的兄弟损失惨重，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何大人能否准许我先行撤离？”
“当然可以。”何魁笑了笑，“不过后面若是有粘杆处的大人们问起今日战果，兄弟你可要如实禀报啊。”
“今日首功，当然归属于何大人的魁字营。”
庞青云脸上神色如常，垂在腿边的双拳却握的极紧，十指抠入掌心，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