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阳光明媚的早晨(1 / 2)
民国三十年,一月五日,一个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明媚的早晨。
法租界环龙路25号。
苏维在自家卧室里,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醒来。
他眯缝着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朝阳斜照入户,时间应当还早,又伸手去够床头红木柜子上的马蹄表。
才7点半,还能再睡个回笼觉。苏维又摊回大床上,把自己埋进松软的棉被里,心想着,毕竟昨天坐了十几小时的越洋航班,深夜方才抵沪,时差都没调整过来,现下还困得很。想来家人也体谅自己舟车劳顿,不如再睡个回笼觉,中午再起来吃饭。
苏维是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做,可他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了。
一定是屋里头太热了,苏维想。他背上已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喉咙里干的很。
实在热得很了,苏维只能翻身下床,赤脚踩着进口的纽西兰羊绒毯走到窗前,伸手把昨夜已经打开一道缝隙的窗户完全敞开。
呼——
冬日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屋檐上残留的点点细雪闯进这间温暖的卧室,在他脸上留下丝丝凉意。苏维站在窗前大口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困意消散,顿觉腹中有饥饿之感。也罢,左右是睡不着了,换身衣服下楼吃早餐吧。
洗漱完毕,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又是一阵热浪袭来,苏维扯了下领口看了眼脚下镂空的铜板,心想这暖气开得也太足了些——是的,这屋里温暖如春的原因是因为通了暖气。不止这个卧室,整个洋房各个房间和过道都架设了暖通管道,锅炉在地下负一层的厨房边上,彻夜有人守着。暖水通过管道流经各个房间地板,地面的暖气口处镶嵌一层镂空的铜板,为了兼顾美观还刷了一层浅蓝的漆,铜板下装着管状式暖水汀,热浪从铜板镂空的花纹处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房间里是一整套的红木家具,低调中透着奢华,墙壁上贴着暖黄色图案描金边的墙纸,暖色调的装潢让人心理上感觉更热了。
老实说,苏维不大喜欢这种取暖设施。他在达布列颠留学时,家家户户都有壁炉,温度低了自己添两把柴就好;而这种锅炉集中供暖有个弊端——离锅炉越近的房间越是暖和,反之则冷。苏维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血气方刚,大清早的给他热出一身汗来。
苏维打开房门,正撞见王妈在给他门口的两盆绿植浇水。
王妈看见他,眯起眼睛笑到:“三少爷起来啦?早上好呀!几年不见,咱三少爷也是个大帅小伙喽,王妈我都认不得啦……”这当然是夸张手法,王妈一口东北口音,民国二十年时,由苏维母亲娘家人做中,介绍到家里来帮佣,至今已有十个年头。王妈手脚勤快,做事也利落,人又心善,深得母亲信任。
离家在外几年未见,王妈两鬓又斑白许多。苏维想到同样久未曾见的母亲,一时心中触动,问到:“母亲已经起来了?”
“已经用过早饭啦。太太如今觉少,昨夜又睡下早,早上天不亮就醒来,现下已经在佛堂里念经了。”王妈回答到。
母亲自父亲过世后一向深居简出,虔心礼佛,一篇经文动辄二三个小时,想来是要在佛堂里待到晌午。
于是苏维只得暂时打住去看母亲的念头,先下楼吃早饭。房门开着,一阵穿堂寒风刮过,王妈看着大开的窗户顿时又念叨起来:“哎哟三少爷,这大冷的天作甚敞着窗户?晚上要着凉的……”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卧室里关上窗。
苏维只得说道:“夜里暖气烧得太足了,只能开窗散散热。”
王妈关上窗又开始给他整理床铺,听了这话点头到:“今早太太也说暖气烧得太足了些,如今三九的雪天,想来也是下面的人怕给太太少爷们冻着了——一会儿我就去给守夜的人说,叫他们少添煤渣……”
苏维听着笑了笑,转身沿着回转扶梯往下走去。
楼下,苏维的二哥苏澜已经吃完了早饭,正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今早刚送来的《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