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梦（1 / 2）
淡夏初秋。
晚上九点，蓉都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一辆出租车停在老小区畅馨园的门口，四周都是灯光闪烁的建筑，很有年代感的畅馨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苍老而落寞。
但，这里是一群到城里追逐梦想的年轻人和一群没有任何梦想的迟暮的老人的栖息之地。
应儒生从出租车走下来，摇摇晃晃向小区走去。
身穿三条九块九包邮的格子大裤衩，破了洞的发黄白背心的小区门卫大爷，正摇着蒲扇和一个半偏瘫、满脸老年斑的老头坐在门口下象棋。
门卫大爷瞥了一眼醉步蹒跚的应儒生，轻声道：“又是个酒鬼，莫惹事才好，真的怕了。”
应儒生听见，转身看向门卫：“你他妈才是酒鬼，老子为了工作，一口干掉一瓶威士忌，你他妈的才是酒鬼。”
门卫大爷愣了一下，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尊重，或者是不想惹事，急忙站起来赔不是：“小伙子别急，来吃一块西瓜嘛。”
应儒生挡开西瓜，气冲冲地往小区里晃去。
半偏瘫的老头趁机将门卫大爷的马换了一个地方，拿起车重重地砸在棋盘上：“将军。”
黄土掩盖的台阶，斑驳的栏杆，墙皮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爬上五楼，应儒生在一个掉皮的绿色铁门前掏出钥匙。
试了几次，钥匙始终插不进钥匙孔，他心里暗骂：“闯鬼了，老子人生第一次都没这么费劲，这破酒有啥好喝的。”
门从里面打开，表妹王书亦身上只穿了一件粉色吊带和一条热裤，火辣辣地站在他面前。
“嚯，千年难见，你居然也会醉酒？咋啦，失恋还是失业？”王书亦一边说一边去倒水。
“我虽然是你哥，但是麻烦我在家的时候，你至少穿上三块完整的布。”
王书亦刚倒好水，听应儒生这样说话，没好气地将水倒进快被水淹死的盆栽里：“吃火药了？懒得管你。”
王书亦气冲冲地坐回沙发继续追剧。
应儒生摇晃着走进他那间卧室，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终于在床底的旧箱子中找到一把美工刀。
他试了试，虽然有些生锈，但还很锋利，呆望片刻，收好美工刀放进兜里，转身出门。
王书亦捧着一杯水站在他卧室门口。
这家伙今天很不正常啊。王书亦暗忖，语气变得柔和地问道：“哥，裁员名单出来了？”
“出来了，我留下，去年进的十二个新人就我一个没被裁掉，你看哥我吊不？”应儒生回答的时候，脸上带着嘲讽的笑。
还以为失业想不过，他要拿美工刀去捅老板呢。王书亦为自己刚才的多虑笑了笑：“不看。”
看在他醉酒的份上，顺便再看在他昨天答应要是没被裁员，周末就请她吃大餐的份上，她刚想夸他几句，但应儒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老板开了一瓶威士忌，说谁能一口干光，谁就留下来，幸好我离老板近，毫不犹豫，不给他们任何机会，直接拿起来就干光了，哈哈，干光了，我他娘的真有出息。”
“那，那你拿刀干什么？”
应儒生摇晃着头，哼哼哼地笑起来：“这个世界有好多不美好的枝丫，得修理修理。”
应儒生推开王书亦往外走。
“你是不是失恋了？”
应儒生停住脚步，回头看王书亦：“你怎么知道？”
“和你一起长大，啥事瞒得住我？三百抽的卫生纸，你最快只用了三天，最慢半个月，你每天只丢自己卧室里的垃圾，客厅里的从来不管，你e盘里的学习资料有3g，你隐藏文件夹里还保留着刘希尔qq空间里的所有的照片。”
应儒生听得脸一阵白一阵红，抓住王书亦的耳朵使劲摇晃，她手里的水杯洒出半杯，粉红的吊带衫更贴身了。
应儒生：“王书亦，你怎么知道我电脑密码的？”
王书亦：“哼，反正你屁股一翘，我就晓得你屙屎屙尿，李佳佳怎么你了？你要杀她？”
应儒生像斗败的公鸡，拿过王书亦手里的水一饮而尽：“刚才回来的时候，在出租车上看到她和一个男的走在一起。”
“切，就为这？不至于吧，谁没和异性朋友逛过街，你喝多了吧？”
“手牵手。”应儒生艰难地说道。
“可能是好朋友，安慰一下，而且车那么快，也可能是你看错了。”
应儒生摇头道：“你非要逼我全部说出来吗？那男的是李佳佳的前男友，还亲了她，车在等红灯，我看得清清楚楚。”
王书亦听完怅然一叹：“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应儒生摇摇头苦笑：“你什么都不用说。”站起来往外走。
王书亦：“你要干什么？”
“明天看新闻吧。”
王书亦没有阻拦，她双手环胸，目送应儒生出门，她太了解这个表哥，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人，她不信他真的会杀人。
他有很多缺陷，在人群中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但到底还是个柔软和善良的人。
这样的人，没有光环，隐入尘烟。
他拿着刀出门，顶多就是找个地方吐一吐，路边坐一阵子，连咖啡店都舍不得进去消费一杯。
最后在凌晨两点之前就会蔫达达地回来，不能再晚，因为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所以，她没有阻拦，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发泄，是他现在需要的，也是最适合的。
应儒生摇摇晃晃地下楼，刚走出小区，忍不住在路边树下吐了一地。
他的头很痛，脑部神经剧烈跳动，他扶着树站了一会儿，身边遛狗的女孩儿急忙抱起狗慌慌张张离开。
路人闻到呕吐秽物的气味，掩鼻侧目，快速离开。
应儒生平复了一会儿，继续向李佳佳住的公寓走去。
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对面街上有个熟悉的光头，正向一家本地知名的不理发的发廊走去。
穿黑丝的发廊妹笑脸相迎，交谈几句后，挽着光头进入灯光昏黄偏红的发廊。
光头是应儒生的继父张光耀。
他想起下午正在为裁员的事焦头烂额的时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张叔叔要来蓉都看他。
还特意强调，给他带了一只鸡。
没想到鸡没送到，他倒找鸡去了。
应儒生掏出美工刀，咔咔咔推出刀刃。
这刀有了新的用途。
“张光耀。”应儒生大喊一声，向街对面跑去。
嘟
刺耳的车喇叭响彻整个街道，过往的人们纷纷看过来。
应儒生感到被疾驰的汽车撞了一下，然后飞上天，他在空中看向夜空，星星还像儿时那样挂在深幽的夜空。
人死了会变成一颗星星，假的，应儒生冷笑一声，我死了就化成尘埃吧。他缓缓闭上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面灯光柔和的弧形穹顶。
我死了吗？这是地狱？还挺有未来科技感。
他侧头，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紧身皮衣，黑裤紧紧地包裹着大长腿，慵懒地靠在桌子上的美女。
美女一边嚼口香糖，一边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干练而优美，火辣而冷静，她的容貌让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但一身冷峻的气场让人感觉随时可以一拳把一个壮汉打翻在地。
亲密又疏远，好矛盾的感觉，我好喜欢。应儒生暗忖。
他没有避开目光，大胆地看着她。
正正经经地活了二十四年，在他的认知和接受的教育理念里，这样看一个女孩子是一种轻浮的行为。
但是，现在他不想管那么多，反正已经死了。
活得太累，做鬼就轻松一点，自我一点，大胆一点吧。
反正没什么好失去的了，索性就让原始欲望爆发。
“欢迎来到五百年后地球上唯一幸存的人类居住地，女娲飞船。”一个身穿三件套的银发老头走过来挡住应儒生看紧身皮衣美女的视线。
地狱里这些老头真没礼貌。应儒生不得不看向三件套老头，目光带有怒意。
老头笑道：“你为什么不下床，非得躺着呢？”
经老头提醒，应儒生活动了一下四肢，精力充沛，活动自由，完全没有被车撞的感觉。
他坐起来，环顾四周，屋子里除了皮衣美女和银发老头，还有一个端盘子的机器人，盘子上放着一瓶威士忌。
让他反胃的威士忌。
老头拿起酒杯倒满一杯递给下床后的应儒生
应儒生连忙摇头，他正被身后那张自己一离开，就自动折叠成巴掌大一个盒子的床吸引。
再说，喝醉酒被车撞的滋味他体验过了，不想再体验。
他讨厌威士忌，喜欢可乐和雪碧。
老头将酒递给皮衣美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现在很困惑，这是正常的，我们长话短说，首先，你没死，这里不是地狱，我也不是阎王爷，这里是五百年后的地球，我们需要你帮忙拯救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