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鲛人(1 / 2)
“公子,前面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南海了吧?”毕囚站在山巅,手搭凉棚,望着辽阔无边的水面。
伯益叠起坤翼图,收在怀里,道:“南海离这儿还有十万八千里,这里是洞庭湖。”
“乖乖,我老毕走南闯北,还没见过这般大的湖。”毕囚喷啧称赞道。将军总算逮住机会,讽刺道:“说你孤陋寡闻还不认,这算什么,想当年比这大百倍的湖老子都见过。”不知为何,将军总是与毕囚作对,但毕囚却不爱搭理他。
“过了洞庭湖,南行三百里是阳山,从阳山再西行七百里便是青丘山,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七日之内便可到达。”伯益感觉胜利在望,不由得兴奋起来。
不料,防风这时却闹起了情绪:“饿,饿,我饿。”
从崇萝镇出来,经巫山一路奔到洞庭山,这中间有四百里路程,防风还没有休息过。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伯益。事实上,只因飞羽不愿憋在大筐里,所以徒步跟随防风,一路上防风与他赛脚程,你追我赶,玩了个不亦乐乎。这时防风体力耗竭,腹中空空,自然嚷起饿来,再也不肯走了。
飞羽道:“我看这湖中定有大鱼,公子,我们不妨在这里稍事休息,捉些鱼来吃。”
“好极,好极。”还没等伯益发话,天狼便先赞同起来。
摇光却翻着白眼道:“最好捉些无刺鱼来,我可没耐心挑鱼刺。”
伯益见大家都饿了,尤其是防风不肯走,也只得同意在湖边休息。同时,他也想好好看看,如何才能渡过偌大一个洞庭湖。
众人连哄带劝才让防风走下湖庭山,来到湖边,寻一处平坦的沙地。防风将肩上的大筐丢在地上,便再也不肯起来了。众人先弄了些干净的湖水喝,然后又歇息了片刻,飞羽起身道:“大家先歇着,我去湖里探察探察。”说罢,便将身上的衣服悉数脱掉,一个猛子扎到湖里,再也不露头了。
毕囚见了不禁赞叹道:“飞羽将军真乃天下奇人,不但是神箭手,行走如飞,水性也是这样好,真是难得。”
伯益道:“毕师傅可能不知,飞羽将军有一个绰号,唤作‘飞鱼’。”伯益话音刚落,只见飞羽突然跃出水面,在水上滑行十余米才又如鱼鹰一般扎进水里。这时,连吹牛大王、一向自以为是的将军也不禁佩服起来,竖起大拇指道:“飞羽将军真乃神人也。”
天狼见飞羽在湖中游得畅快,心里也不由得痒痒起来,道:“这闷人天气,我也去冲个澡。”说着,也扎到了湖里。随后,摇光、毕囚也跳了下去。防风虽饿得乏力,但见大家玩得兴起,便也跑到水里凑热闹。不过,他却不是在游水,而是在瞠水。
岸边只剩下伯益和将军两人,将军站在筐沿上,问道:“天气这般燥热,王子殿下为何不去水里清爽一下?”
东夷虽然毗邻东海,水系繁茂,但由于王后太过宠爱,不愿让伯益下水游玩,以至他的水性不佳。不过,他此时见湖水清澈见底,大家又兴致盎然,想着在浅水处应无大碍,于是便站起身来,道:“那么走吧将军,咱们一起去热闹一下。”
不料,将军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推辞道:“我今日颇感头晕,王子殿下自己去吧,我在岸上给你们看衣服。”其实,这只不过是将军的托词。他心里很清楚,在岸边等着他可以吃鱼肉,可进到水里他就成为鱼食了。
伯益也不去管他,寻一个浅水处径直走了下去。正在这时,飞羽突然从前头钻出水面,手中托着一条三尺长的大鱼,他把鱼举过头顶,那大鱼拼命地挣扎,却总也挣不脱飞羽的手掌。他攥着鱼尾在空中打了个旋子,一用力便把鱼甩到了岸上。那鱼在沙岸上兀自挣扎,像跳舞一般,却再也回不到湖里,没过多久气力用完,只能在那里哈气等死了。
毕囚见飞羽抢得先机,不甘示弱,很快也捕到一条尺余长的大鱼丢到岸上。紧接着,天狼和摇光也各有收获,唯独大块头防风手脚笨拙,在水里捞来捞去一条鱼也没捞到,急得他哇哇乱叫,反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伯益见大块头越来越向深水中走,已经没过了腰,担心他出意外。这洞庭湖可不是吴戎草原上的沈渊所能比的,极深处可达数十丈。想那防风生长于极北大荒,自是没见过南水之深,忙喊道:“防风快回来,有危险!”
然而,大块头却充耳不闻,好像水中有什么东西引诱他一般,继续向前走。这时飞羽和毕囚都不知游到哪里去了,只有天狼和摇光在岸边浅水处,伯益一面招呼二犬,一面向大块头的方向游去。
摇光不敢涉入深水,天狼游到了伯益的身边,伯益指着大块头道:“快,去拦住他。”
天狼毕竟是一条狗,它那狗刨的本事不比伯益快,只好一边游一边喊:“大块头,回来!”这时,水面已经快到大块头的胸了,他似乎听到了呼唤,试着转过身来,不料脚下一滑,立时翻到水里。
伯益见前面水花四起,如翻江倒海一般,大块头不停在水中胡乱拍打,心想:糟糕,这大家伙不会游泳!也难怪,北方水浅,哪有这般大江大湖给巨人学游泳!即使有这么大的水,他生性笨拙,自然也学不成。
落水之人最忌慌乱,如果这时大块头能静下来,以脚触地就可以冒出水面,但他腿脚乱蹬,便只能呛在水中。想及此,伯益拼命地向大块头游去,可他没想过,自己游过去又能如何,以他的力量及水技,怎能将一个庞然大物拖出水!
正当伯益以为大块头必死无疑之际,却发现他那庞大的身躯竟然在向岸边缓缓移动,挣扎也不那么激烈了。仔细一看,原来飞羽正在水下用力拉他。大块头灌了一肚子的水,昏昏沉沉,被飞羽从背后扯着腰间遮羞布,一点点移向浅水处。
伯益暗自吁了一口气,正准备迎上前去,却不料下面一沉,感觉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还没等他呼喊,便被拖了下去。
飞羽固然神勇,却也无力拖动千石重的巨人,无非是借着水的浮力,四两拨千斤,在水中行了约百步,就再也拖不动了。好在防风脚下触到了地面,变得清醒了许多,自己连滚带爬逃上了岸,伏在地上一阵呕吐。这时,天狼与毕因也上了岸,但见岸上大鱼小鱼已有数十尾,足够一餐之用。众人商议去山脚下寻找干柴时,才发现伯益不见了踪迹。
当时,伯益已游到深水区,见飞羽力拔千钧将大块头救起,心下高兴正要返回,不料被人拖入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块头身上,没有人发现伯益这边的异状。伯益正欲拼死挣扎,却听耳畔有一男子道:“公子莫要害怕,我家王妃有事相托。”说罢,便将一件物事塞到伯益嘴里。
伯益只觉喉间清爽,满口清香,居然不再感到憋气,水下世界也能看得清楚。只见两个怪人立于面前,这怪人头上无发,但有怪异的刺青花纹,五官凶恶,青面獠牙,背上生铁鳍,双手如铁钩,自腰腹以下皆被青鳞包裹,双足甚短,足上生蹼,后又拖着长长的鱼尾。两人形貌相似,只左边那人眉间有一块红,似伤疤,又似胎记。
伯益见这等尊容,早吓得魂飞天外,立时便要晕厥过去,耳畔隐约听那怪人道:“公子莫怕,我等不敢伤害公子。”
伯益苏醒过来,见两人言语甚是恭谨,这才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劫持我?’
眉间红痣者道:“启禀公子,我叫珠珠,他叫贝贝,我们都是这洞隧湖里的鲛人,奉我家王妃……”
伯益见如此凶神恶煞的两个怪人,竟然叫什么“珠珠”“贝贝”,忍不住扑哧笑出来。珠珠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妥,一脸茫然道:“公子,我说得有什么不妥吗?”
伯益放松许多,忙忍住笑,道:“没,没什么不妥,你家,你家王妃与我相识吗?”
珠珠又道:“那我却不知道了,王妃只是嘱咐我二人恭恭敬敬请公子前去,少时公子见到王妃便知晓了。”
伯益原本对这俩怪人颇为忌惮,但见对方执礼甚恭,又听说是鲛人王妃相邀,他素知鲛人之中男子凶煞,女子美艳,有心见一见这位王妃,便道:“你们前面带路吧。”
两个鲛人见状,甚是欢喜,一前一后引着伯益向湖底走去。
伯益发现,自己不仅在水中呼吸无碍,而且行走水底如履平地,想是刚才被塞到口中那物事的功效,便问道:“刚才你们给我吃下什么东西,为何我在水中如在陆地?”
贝贝笑道:“公子可听说过鲛人泪?”
伯益摇头道:“不曾。”
珠珠道:“我们鲛人有二宝,其一为龙绡,为鲛人所织的布帛,可以入水不湿。其二便是鲛人泪,我们鲛人滴泪成珠,凡陆上之人食后,可在水中生活如常。”
其实,鲛人还有一宝,那便是他们身上的油脂,名为鲛人油,这种油一旦燃烧将万年不熄,东夷王公贵族常用来制成长明灯。伯益先前只知道世上有鲛人油,并不知道龙绡和鲛人泪,想来刚才所食便是那名为鲛人泪的珍珠了,转而又担心道:“食过此珠后,便只能在水中生活了吗?”
珠珠笑道:“此珠如药,其效见风即化,公子离开水后便生活如初,如想再入水中,需再服一粒方可。”
伯益心道,此珠甚妙,多取一些才好,于是婉转请求,不料二鲛人皆说,此珠极为珍贵,伯益所食即临行前王妃亲赐,他二人并无多余,伯益无奈,只好作罢。
二鲛人不再多说,从左右两旁架起伯益的双臂,舞动扇尾,如行云一般向前游去。伯益但见鱼、虾、蟹、龟等水中之物从眼前掠过,还有许多他不识之物,凡遇到鲛人,全都避让两旁,如百姓避让官家一般。不多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块巨石挡住去路,似是湖中石岛,那鲛人却不绕行,经直钻到石中,伯益感到眼前一片漆黑,犹如无月之夜。
不知行了多久,伯益觉得两臂被鲛人抓得酸痛,刚想要摆脱束缚,却见眼前一亮,钻出了大石。前面一朱红色的琼楼赫然而立,那琼楼大小与偃城里的瀛台相仿,却是用珊瑚建造的。楼门紧闭,楼前甲卫林立,看守极为严密。那卫士也如珠珠、贝贝二人一般,都是青面獠牙的鲛人。他们见到珠珠、贝贝二人,纷纷打招呼,甚是热络,但二人想将伯益带入楼内,却不被允许,贝贝怒道:“此人为王妃贵客,尔等安敢阻拦。”
其中一人道:“二公莫怪,我等奉大王子之命保护王妃安全,任何外人都不得入内。二公入内,悉听尊便,他却不行。”说着,手指伯益。
珠珠见绝无通融之理,便道:“贝贝,你陪公子稍待片刻,我去惠报王妃。”说罢,将那玉门推开一条缝,径自钻了进去,守卫并不阻拦。
不多时,但见琼门洞开,从里面走出一队人来,为首的是一金发飘逸肤白如脂的美人鱼,她只以素衣裹体,身上并无金玉饰物,却雍容华贵无有匹敌,文雅从容天下无双,想来便是王妃。然而,在她眉宇间却透出一股
优愁。
王妃身旁跟着珠珠,身后左右各有两对侍女,也是各尽风流,样貌世间少有,但与王妃相比,不及万分之一。只见她腰肢轻款,来到玉门前,众卫士赶忙伏身拜倒,口呼:“王妃!”
王妃并不理那些人,只对贝贝道:“将贵客请进来吧。”说罢扭身便回,那些侍卫一个个面露难色,却也不敢阻拦。待王妃走后,珠珠拿出一串黑红色的物事,分送给众侍卫道:“此乃王妃所赠。”众侍卫收了礼物,方才喜笑颜开,关上玉门,再不去理会伯益。
伯益跟随鲛人进入宫楼内,发现一应物事皆由珊瑚所制,其造型格局与陆上宫殿颇无二致,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座花园,王妃已经等在那里。她看上去甚是焦急,不停地在水中走来走去,等见到伯益,才展露笑颜。所谓一笑倾城,伯益今日方才见到,他倒身便要下拜,却被王妃亲手搀扶,道:“王子殿下,莫要行礼。”随即,她又让珠珠、贝贝及众侍从全都退下。
园中只剩下王妃与伯益二人。伯益但见玉人立于前,相隔不过咫尺,不知这王妃想要做什么,回忆起在犬戎与晨曦之事,心不禁怦怦直跳,浮想联翩起来。
“公子,公子。”王妃连叫数声,伯益方才回过神来,不禁羞得面红耳赤,忙道:“不知娘娘叫晚生前来,有何吩咐?”
王妃双拳紧握,看上去颇为踌踏,过了一会儿,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说道:“公子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