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动乱将至(1 / 2)
“如今大量患者急需输血,单纯的采用静脉通道或输血浆已经无法满足……”
“第二医院临床输血管理部门再次申请全血补给,他们的医疗救援输血科已经开启了红色预警……”
“穗都、蜂都以及根都三城血库全面告急,如若无法申请到区城级救援,将无法保障下一步救治活动……”
坐在办公室里的中年女性仅在按摩太阳穴的空隙,便迎来了不计其数的坏消息,身为第三分区的卫生防护部总管,面对如今多城数院血库告急的局面,竟有些手忙脚乱,之前面对此种场面,她只需要点个头,签个字,让分区血站向各城区分站救援即可,然而时至今时今日,她面对的不仅仅再是下层的告急,她巨大压力的根源,还得要追溯到正对她办公桌而坐的男人。
“考虑得怎么样?或者我也可以询问米总管的意见,方便我带回与他们研究。”男人见对方的工作汇报环节暂时告一段落,于是缓缓放下手中的书籍,面露和善地问道,但米总管深知,这种和善的背后可谓是冷酷与毫无人性的,她本人已入五旬,上升的可能性自然已是微乎其微,此时考虑得不再是年轻公务者们所谓的“上讨靠山,同取和睦,下拢关系”准则,反而对于一个即居后线的干部,她急需底层政绩以保证落得善终。
不过如今灾情的全面覆盖,已容不得她有个人的考虑,而且一有不慎,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虚有,甚至自己的家族都会被牵连,因此她一直在思考,试图想出一个让两图相害转变为两图虽害但有所轻的办法。
面对男人的追问,米总管只能继续拖延着时间,略微轻淡地回答道:“我个人坚决以大局为重,不可能掺入丝毫的个人情感。”
男人原以为米总管的“大局”是指被迫同意这次“转移协议”,用自己卫生防护部一把手的身份来承担协定背后的一切责任,刚站起身,还准备说一些赞扬的话时,却发现米总管迟迟没有动笔签名,反而一直在闭目养神,这下,男人明白了对方还在试图拖延,于是刚刚泛起的笑意瞬间消失,语气也开始充满了寒气:“何必如此呢?这次的协议,权且是你同意为特都贡献,后面的一切转移、运输与保存都要更多的工作者参与,责任分配的多与少,想必你能一目了然,更能巧妙与'他们'周旋。”
米总管自然能明白对方的暗示,但身于灾情之年,媒体的传递将会比以前更加清晰与迅速,而且人们的思想也会比以前更加激进与易怒,随意一丝火星,就足以熔断人们那脆弱的神经,让他们本能地聚集起来,为自己原本的,甚至不曾拥有的利益所呐喊,因此,她也不敢在如此敏感的时代中继续采用老式的推责手段,毕竟如今的她比起担忧上面的争斗,她更害怕下面的斗争。
在她思考的时间里,似乎也磨尽了男人为数不多的耐心,男人直接站起身,阴沉着脸,带着命令的口吻,指着那张沉甸甸的协议低吼道:“上层这次特派我于此,你觉得是跟你讨论吗?”
短短的一句话,将米总管硬生生从忆想中拖出,使她猛地抬起了头,双眼带着些许惊恐得看着男人。
见自己的威胁似乎有点作用,男人慢慢靠近办公桌,靠近后,他将双手撑在桌面,盯着米总管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睛继续说道:“你一个分区卫生部门一把手的身份,不说特都那些老家伙了,就光在你们第三分区也不能排进前十,所以嘛,你还要为自己的家庭着想,不要总想着跟上面作对。”说着,男人还手指天花板,让米总管明白施压的源头。
……
短短两天,第三分区的几百家医院,sdct的几十所临时救护院,空了许多位置,原本空荡荡的殡仪馆却排满了人,人群中黑发人推着白发人已是常事,但也不乏白发人推着黑发人,黑发人推新生者的悲哀,他们除了年龄各异,职业各异,理想也不太相同,不过在此处都有同一的目标,都要为那移动床位上被白布覆盖的,已是一具不能言语,不能移动的躯壳,奏响最后的挽歌。
这不到四十八个小时的跨度中,随逝者而去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灵魂,也包含着生者对生活的期待,对那未来的憧憬,以及曾经完整的小家寄托,幸存的生者也并没有多少庆幸,他们情感十分单纯,除了极度的悲伤,也只留下了无处释放的愤怒。
直到一则小道新闻在部分持有智能机的人中轰然而出——《第三分区为了大局,无偿将一部分热血储量运往特都》,震惊之余,他们第一时间就开始向周围的人迅速传播。
大部分人甚至没有看完“独家新闻”的全部内容,愤怒的他们就已经失去了追溯可靠性的理智,也无法再去甄别新闻的细节,毕竟那无处释放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没过多久,甚至连低声哭泣与小声讨论的声音也逐渐消失,只剩下了可怕的寂静,原本他们低下的头颅也在重新抬起后,互换了那种“默契”的眼神。
小部分人也同大部分人一样,即使看完了整条新闻,也将这条所谓的小道消息,与前几日第三分区血库告急的消息脑补在了一起,他们当然也会第一时间认为,既然告急的血库为真,那自己的亲人自然也不是横死,所以运血到底是不是直接导致了至亲的死呢?
然而就在短短的遗体告别仪式后,含着泪看着亲人进入火化阶段时,这群还稍微保持着理智的人惊奇的发现,那条小道消息全然不见了踪迹,而且即便整个消息已传遍了诸华大地,也没有等来他们想要的任何一句解释。
最终,也许只有不到两成的人选择了冷静与忍耐,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释放自己的悲痛与怒火,走上了一条某些人乐于看见的“道路”。
212年12月1日第三分区行政厅大楼
不顾快要进入大雪节气的寒冷,成千上万的人拉着横幅,就这么随意地坐在行政楼附近的空地上,他们不惜从第三分区各都城赶来,不惜刚刚擦干眼泪就来大声呼喊,宁愿干扰着正常的马路交通,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为逝者争一个说法,虽然这些不满的人群中,多半没有受到灾情的伤亡影响……
但毕竟这场血库的纷争充其量只是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第三分区早已对特都及第二分区有所怨言,持续几十年不合理的资源倾斜与生存压力,很早就让这群“骆驼”扛上了一层又一层负担,数余载的任劳任怨,其背地却直接卸磨杀驴,除了对第三分区的政客们失望,更多的便是对某两个区城的愤恨。
除了与行政厅正面对峙的人群外,也有许多人将怒火直勾勾地撒向了卫生防护部所在的高楼,他们喘着粗气,将一桶桶红色的油漆浇在门上与墙面,在地上写满了“还命”类的字符,虽然今天为休息日,里面只留下了零星的办事人员,但他们此时也不敢在窗口解释自己的无辜,只能尽量将门窗紧闭后寻求警方援助,最后颤抖地躲在桌下,生怕那些失去理智的愤怒者们将他们先行献祭。
大规模的示威与游行在第三分区开始亮相,对于北区的人口大城,当这群人试图联合起来时,其带来的视觉冲击与压力是前所未有的,而在第三分区议会试图调动警卫队的力量时,也遇到了重重阻力,毕竟警卫队也是由第三分区的普通人构成,他们也有着家庭,或者应该可以说是“曾有”,面对上层的调令,无数警员主动脱去那象征着力量的衣服,毫不犹豫的加入了游行的队伍中,如此之下,除了军方,常规的城防自卫系统已然陷入了瘫痪。
与此同时,行政厅九楼会议厅。
与三十多米下那些喧哗的人群不同,整个会议厅二十把交椅上的十七名官员通通选择了沉默,让原本用来商讨对策的大会陷入了停滞,他们或低头,或闭目,要么在发呆,要么便在深呼吸,毕竟这三天的变化,即便号称料事如神的吴区长也不能预料,这次血库支援竟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波,尽管让官媒进行了严格的把控,让各地区警力进一步加强,然而都不能封上那群愤怒的人们的嘴巴,更无法控制住他们前进的脚步。
“除了老吴去特都外,还有谁没来?”第三分区常理副区长陈思鉴率先打破了沉默,缓缓抬起头问道。
“老米。”第三分区副议长迅速解释道。
见陈副区将眼神放向了自己这边,副议长低下头揉着太阳穴补充道:“应该是去那些医院视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