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 织网(1 / 1)
滨江北岸的褚策煜放弃了渡江,命稳全领五百骁骑营和滨江北郡的郡守一起戍守北岸各隘口,他和文尔言带着剩下的人马折回上京。而此时的褚广煜虽然有漕帮和金州都护府支持,日子却也不好过。南方多年来都是江湖人的地头,朝廷在这里的存在感极低。南境都护府所辖的滨江以南以及东边的海岸线,是三个都护府里辖域最广的,可实际上实力却是最弱。南方人习惯称南境都护府为金州都护府,住民随便提溜一个出来,就是个有帮派有组织的,满街的铺面大多也是帮派的生意或是盘口。都护府只有一项权利,那就是收纳税赋,纳了赋税就闭嘴,这是南境都护府历经三朝养成的习惯。褚广煜想用南方做自己的老窝反攻北方,就得先把这个毛病扳过来。
不得不说褚广煜是个肯下功夫埋线的人,比他前头两个哥哥强了太多。褚策煜或许有这个心计,但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头二十年他根本就不敢想。褚广煜敢想也能干,他化身曹句文创立的潜渊帮,从漕帮英雄会开始,就慢慢向南方渗透。以漕帮为首的数个小帮会都被他笼络,招为己用。邹宗钦是个饭桶,褚璋煜一死,他就没了主心骨,他愿意投降就凑合着用,不愿意就杀了,南境的一万兵将照样是他褚广煜的。
褚广煜想要后方安宁,还有两块硬骨头要啃,一是海安帮,第二个就是四时寨。如果没有肖慕,褚广煜在这样的境况下会按照惯例,好好的供着这两尊大佛。但是现在有个肖慕,褚策煜的发小,还有姑舅表兄这层关系,褚广煜不敢轻忽。什么不问江湖朝堂事,转眼就会成为空话。褚广煜绝对是个统筹布局的天才,他人还在舞阳,四时寨里的夏侯杰就动了手。齐云山里暗潮汹涌,直到肖慕赶到才彻底爆发出来。
比褚广煜先一步过江的江重夏并不知道他的这番筹谋,只是凭直觉不敢再去相信四时寨在南方的各个暗桩。所以她一路南下,齐云山上的夏侯杰并不知道,还以为她仍然在镇国公府。
夏侯廷早前的提醒,四时寨内部出了叛徒。在北境时,夏侯廷提出三个人选,春寒、邬晨,和夏侯杰。这三个人在江重夏心里的分量是一般的重,她不愿意相信叛徒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可是冷静下来,江重夏没有对夏侯廷说,她有九成的把握确定,那个人是夏侯杰。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她就是肯定,那个人一定是夏侯杰。
如果是夏侯杰的话,关内四时寨所有的暗桩就等于废了。如果是他的话,齐云山现在可能也已经废了。所有游荡在外的四时寨人都不可信,不能信!唯一能可以信任的,就只有寄父和大哥了。
伯羊郡认识江重夏的人太多,她改换男装,抹黑了脸进入伯羊郡。还没到总坛,就让人认出来了。
江重夏是在去海安帮总舵的路上被人截住的。截住她的是个袅袅婷婷的妇人,走起路来腰软的像北地路边种的柳树条儿,一缕清风就能吹老远。江重夏只觉得她走路的姿势很熟,脸却认不出来。她身上没功夫,好声好气的截住她,江重夏也下不去手把她打晕。妇人开口就叫她少寨主,唬了江重夏一跳,可她一扬手亮出寄父的玉佩,江重夏忍住想打晕她的冲动,乖乖跟着她走了。
妇人带着她钻伯羊郡的小胡同,熟门熟路的像逛自家的花园。江重夏一开始还暗暗记路,后来发现记不住,就放弃了。那块玉佩是寄父四十岁生日时干娘送给他的,当时寄父嫌玉佩花样娘气不肯带。可过完生日不久,干娘就患急症病故了。寄父伤心了好几年,翻出这块玉佩贴身带着,除了大哥和她,没人见过这块玉佩。这种贴身的东西在这妇人手上,要么是寄父对她非常信任,要么就是他出事了。江重夏排除了后一种可能,杨骥现在可能是打不过她了,但这世上能捉住,或者杀了这只老狐狸的,怕是还没生出来呢!
妇人倒是自在得很,边走边跟江重夏唠家常。她自报家门道:“姑娘不认得我吧?正常,咱们就见过一回,我又不是七仙女潘安,姑娘不记得也正常,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我这过目不忘的本事的!”她十分得意,扭头朝江重夏嫣然一笑,风流劲儿跟她身上那套深蓝色团秀荷花的裙褂很不相称。“我家老爷是陈燕来。”
江重夏恍然大悟,终于想起这位就是给水运都督陈燕来添了儿子的小妾。隐约记得这小妾姓汤,江重夏忙讨好:“汤夫人真厉害,宴饮那天那么多人,夫人还能记得我。”
陈燕来的小妾甩了甩帕子,笑得花枝乱颤,“姑娘可不敢叫我夫人,夫人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姑娘叫我汤小娘就是了。别说姑娘生的这么漂亮出众,就是路边卖糖藕的,码头上扛活的,我只要看过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漕帮和海安帮对着干时,江重夏就觉得这陈燕来是个妙人。肖慕也说他不会简简单单只是个朝廷官员,说不定背后有帮派支持。只是他藏得太深,一时之间让人看不透。现在再看,咱们陈都督应该是大寨主和寄父的人。
看着天赋异禀的汤小娘,还有马上要见面的寄父和陈燕来,江重夏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她一直觉得大寨主对她管的太严,二十四个寨头谁看她不顺眼都可以修理她,非骂即打,还不能还手。要不是下了山,江重夏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她这个少寨主有这么重的分量。
现在回头想,大寨主和寨头们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她活的无忧无虑,可以顺从心意执着于武道。可她却忽视了大寨主几乎十年没有寸进,杨祺岳不到十六岁就已经统管海安帮,十六活的跟六十似的。她的恣意洒脱是包裹在长辈兄弟织就的安全网里的,现在网破了,江重夏得靠自己补上这个窟窿。
汤小娘七拐八绕,又回到热闹的码头上,大喇喇的领着个穿灰布小褂的小厮进了羊都栈。从座无虚席的大堂穿过,轻车熟路的进了它的内院。不一会儿,汤小娘又转出来,纤腰一摆坐上柜台后的椅子,翻开账本,噼里啪啦的打起算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