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初心（1 / 1）
周状元近来被小儿女的痴情搞得悠悠忽忽，诗情画意撑得满胸口憋不住。他知道当家的这几天为着棒打鸳鸯睡不着觉，不敢惹她心烦。今天早起，她去寻肖慕晦气去了。周状元焚香净手，趁着家里那个小的还起不来床，先抚琴陶冶一番。
一曲凤求凰还没弹完，房门就被踹开了。周状元一惊，掀起盖碗，用盏子里上等的碧螺春泼灭了炉里的檀香。来不及合上琴谱，当家的已经大马金刀坐在他对面了，暴躁道：“你还有心情弹琴？你闺女把整座齐云山都送出去了！等元启帝的**上了齐云山，我看你这些劳什子藏在哪儿！”
周状元一脸的稀松平常，“不可能！你那闺女，莫说几个**，就是御驾亲征，也得让她阵前夺了帅。我该操心的，是将来传国玉玺摆在哪儿好欸，你干什么！”
江离险些被他气死，举起他的古琴就要往地上砸，“砸了你的劳什子，给你的传国玉玺腾地儿！”
周状元不知廉耻的扑到当家的身上，救下古琴抱在怀里，心疼道：“斗不过小祖宗，就会拿我撒气。”二十年夫妻，江离吹口气儿，周状元就知道她这趟寻人晦气是叫人烩了，气儿没顺过来，只能找他撒。
“姓肖的小子不肯走。”江离对丈夫发不起脾气，她们拢共一个女儿，却是个能捅破天的混世魔王。事关她，除了丈夫还有谁能商量。
周状元兴致勃勃起来，“哦？果然有扶冲太子的风骨！”
“你又胡说！”
“怕什么！在自己家里都不能说话，还有什么地方能说话？”周状元换了个语气，温言劝道：“阿夏说的没错，当初岳丈大人不愿意你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你不也拿他的话当哈欠？忤逆老子是你江家的祖传绝学，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可是独一份。他早已抛却旧来身份，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我自诩还有些眼力，他是不会背弃阿夏的。那小子比我强了不老少，更比你那迢杲强！改个名字就以为是情深义重啦，还不是舍不得他那草将！”
后两句周状元不敢大声，却还是裹着醋味儿。江离哭笑不得，推他说：“闺女都要嫁人了，还吃这等干醋！虽是在自己家里，说话也要小心些。尤其迢杲，这两个字不能再提！”
“阿娘你认识迢杲！”房门又被踹了一脚，杼轴发出吱扭一声抱怨。江家两个女人的坏习惯也是祖传的，周状元有先见之明，门窗都做了加固，寻常踹个两三脚的不碍事。
江离转身斥道：“没规矩！爹娘的窗根儿也偷！”
规矩是什么玩意？江重夏不认识。她虽然封了内息，但行动已经自由，睁眼爬起来就想磨他老子。柿子捡软的捏，捏平一个是一个。江重夏到了书房，正赶上周状元在替自己说好话。她心中暗喜，赞阿爹果然上道儿。江重夏最会看脸色，这时候当然是放阿爹冲在前头最好。她闯进去，大寨主定会觉得她们父女合起伙来哄她，就会适得其反了。重夏正掉头要走，模模糊糊听到阿爹好像说了迢杲二字。她顿住脚，阿娘的声音大多了，果然是迢杲！
“阿娘，你认识迢杲？他是谁？他如今在哪儿？”江重夏不怕挨揍，一连声的追问。
江离蹙着眉，脸上一阵不自在，“他是谁与你无干！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干你的事别瞎打听！”
大寨主这个劲儿，是臊了？旁边的周状元委屈巴拉的小模样，修合涧那头儿都闻见醋味儿了。江重夏心里一动，“秋水迢迢秋阳杲杲什么来着？”
“秋水迢迢诗思清，秋阳杲杲道心明。”周状元一脸的欲求不满，“让你不好好读书！”
“秋阳？！”江重夏惊道，“他是阿娘的相好？哎呦！”
江重夏挨了一下子，就当挠痒痒，兀自叨咕着，“不肯入赘，舍不得草将，草将，蒋蒋谋？！”江重夏噌的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刚迈了两步，脚底下一绊，直挺挺趴在地上。腰上一道，脚腕上一道，被江离的鞭子缠紧了。
“阿娘，你放开我！”江重夏喊道，“你不知道这个人，这人他害了许多人！”
江离眉间的惊虑一闪而过，快手封住她几处大穴，“祖宗的规矩你都忘了？二十四将避世齐云山，不理朝堂江湖事。他是朝廷的人，掀的是江湖的事，即便你拿着四季牌，又能跟齐云山脱得几分干系？”江离语气转柔，“就似这回，我和你爹只有你一个，二十四将视你如珠如宝，即便我百般阻挠，拿规矩说事，他们还是违抗我的命令深入南疆救你。当年我是单人独骑上京去救你爹，可沿途都有暗桩接应，一旦事败，你外公定会携二十四将杀进上京救我出来。一块四季牌，是切不断你我与齐云山的关系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你外公在做少寨主时从不肯让四季牌现世的原因。阿夏，四时寨和齐云山六镇数千口人的性命，是背在你身上的。你一念之差，便会带他们卷进腥风血雨，你当真什么都不顾了吗？”
江离久居高位，性子硬挺，江重夏又是个调皮捣蛋的，母女俩少有平心静气说话的时候。她这番絮絮温言，比这五六年跟重夏说的话加起来都多。江离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江重夏毛躁性子，以前从没想过这些。阿娘正是壮年，几位寨头也都是忠心耿耿，她只顾浑闹，到今日此时才惊觉肩上的千钧重担。
一瞬间，江重夏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蚕蛹似的捆在地上不再挣扎。很快她平静下来，抬起眼睛灼灼盯住江离。“当年太爷爷带着二十四将避世齐云山，明面上不理朝堂江湖事，可太爷爷和外公阿娘三代大寨主，救过多少英雄豪杰？江湖上几番波折，都是咱们暗地里助寄父平定。若当真避世，外公和您又何必帮持寄父？咱们本就是江湖人，如何抽身江湖之外？偌大个齐云山，不涉江湖不遵皇命，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他人的眼中钉。要保这一山平安，一味避世是逃不过的！”
“阿娘，蒋谋其人阴险，过往许多事或许都是由他挑起。我非是要主动挑衅，但他如今身居高位，咱们不得不防。阿娘，外公说，我辈江湖儿女，当竭一身之力，或除一方恶霸，或平一方水土。尽一己之力，哪怕身死事败，亦无愧于心。终其一生，无论长短，但求无悔二字。我想，如果外公不是心有此念，当初也不会与末帝缔结婚约。阿娘留着修合涧这个名字，不也是不忘外公初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