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落花(1 / 1)
肖慕不是个善表达的,对江重夏,他更多的是默默陪伴。而江重夏因为陶姜,也从不追问他对自己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更不会在褚策煜甚至陶姜之间逼他做出选择,她只是单纯的帮他做他想做的事。她也曾想过有一天肖慕会为了褚策煜,为了陶姜出卖齐云山,毕竟官匪自古难成一家。可重夏心里总是有种侥幸,即便他城府再深,心计再多,他都是个坦荡的人,既然认了与她的婚约,就不会背叛她。
这是江重夏第一次听他说出他的选择,没有任何迟疑的,原来他早就选好了。“但与我妻共进退”,多好听的情话啊!比周状元那些酸诗好听多了。江重夏心底生出一股暖流,瞬间流变全身,烘的她眼睛酸酸热热的,就要滴出水来了。
曹句文一凛,万没想到他如此决绝。他吁了口气,说:“肖公子真是,让在下汗颜。”说完他就走了,好像刚才那一坨挑拨离间的话不过是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谈资。
江重夏正被肖公子撩的晕晕乎乎找不着北,肖慕紧锁着眉头盯着那厮背影,突然掉头往重夏屋里跑。江重夏莫名其妙,只好跟在他后头。
屋子敞着门,这里离三人说话的地方不到五步。大白天的,江重夏出来就没关房门。床上被子掀到地上,是重夏的杰作,桌上半壶冷茶,两只杯子,还是昨晚他离开时的样子。大蛇懒洋洋盘在只剩灰的炭盆边,舍不得最后那丁点的余温。察觉到两人进来,蛇瞳爱答不理的张了张,又闭上了。地上多了几瓣蔷薇的花瓣,位置正好对着门口廊上摆的那几盆。这几天冷,花朵伶仃的挂着,一阵小风就能吹落几瓣,这几片花瓣正是从那些花朵上吹进来的。
“怎么了?”江重夏追在他后头问。肖慕走了一圈,拈起地上的花瓣闻了闻,没发现什么不对。“觉得曹句文有点怪,他不是个说废话的人。桌上的茶水别喝了。”
曹句文今天确实怪,虽然两边已经到了撕破脸的地步,但实在没必要把上京城里几位皇子的龃龉摊开来说。如此一来,不就等于告诉褚策煜,明白南疆重要的不只你郡王一个,你的哥哥们都不是傻子。
经过一晚上同屋共寝,江重夏对蛇尊长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她蹲在大蛇前头,大逆不道的拍了拍三角脑袋,说:“你有没有不妥?请纪夫人来瞧瞧?”
肖慕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跟一条整天听苗语的蛇讲汉话,你指望她用什么话答你?”
大蛇睁开眼,跟江重夏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金黄色的蛇瞳里流露出看自家傻儿子的宠溺的母性之光。江重夏毫无底线的自尊心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偏头看见肖慕眼下淡淡的青色,心疼的说:“干嘛在屋顶上守夜,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肖慕对少寨主的豁达无言以对,心道大寨主和周状元在这件事上恐怕没有这份心胸。他躲开她无辜的注视,清了清嗓子说:“在人家家里,还是要守规矩的。”他对着江重夏的耳朵尖上染了层淡淡的粉色,重夏好奇的伸出手指轻轻摸上去。肖慕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蹿出屋子,落荒而逃。
早上起来饭还没到,仡芈川就先到了。围着蛇母转了两圈,嘴里叽里咕噜的振振有词,大概是对尊长嘘寒问暖加请求她回家的话。江重夏没同她说起曹句文无事闲磕牙的事,只说自己起来上茅厕没有关门,屋里飞进几片花瓣。仡芈川果然谨慎,捧珍珠似的包了地上的花瓣带回去给巫医研究,纪夫人嘱咐她不要让首巫女知晓此事。江重夏边啃饭团边瞧着两人有商有量,一点没有外间传说的不和。虽然早知道纪云红把他们都算了进去,还是恨她在外头时扮猪吃老虎的狡猾。
蛇母形影不离的跟了江重夏两天,除了仡芈川和纪夫人每天晨昏定省,还有许多信奉蛇族的汉人和族人要来求见,通通被纪夫人挡了。江重夏有了蛇母这个累赘,不能再在村寨里乱窜,只能乖乖待在纪府。曹句文再没来找过茬儿,路九良和燃阳子就跟怕蛇的侯子丰一样,两天没靠近过重夏。一转眼,就到了江重夏祭誓成为圣灵护法的日子。
在祭誓会这件事上,大祭司给了江重夏最大的包容,没有必须的着装,没有繁琐的仪式。重夏只需在大祭司选定的时间在所有族人和缠丝帮门主护法的见证下,在祭坛前对蛇母起誓。然后再回到中位楼,在南疆百姓面前,继任缠丝帮护法。
直到仪式开始前最后一刻,张承志还在跟江重夏念叨各项流程,比如如何行礼,如何称谓,如何起誓。到最后,柜柳都开始心疼他对牛弹琴,不停的请他喝茶闭嘴。
族寨的祭坛不准汉人进入,除了缠丝帮的门主和汉人护法,汉民只能在中位楼附近等候。肖慕和曹句文、路九良等人早早被请到中位楼,用纪云红的话说,如此已是破例。照南疆的规矩,缠丝帮的护法继任外面的人也不能观礼。
江重夏在中位楼下跟肖慕等人分开,跟着大祭司一路深入族寨,蛇母摇摇晃晃跟她旁边。江重夏觉得她有点没精神,但她屋里的摆设、茶水,连同地上的花瓣都被纪夫人和仡芈川验过,并没发现什么不妥。穿过族寨,走上那日大祭司带她和肖慕走过的林间石路,此时道路两旁整齐站着各族的族人,等她们走过才慢慢跟上。
大祭司千挑万选仍没选出个好天气来,祭坛上那方天空灰沉沉的,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里,光滑的云石祭坛也染上了一层晦涩。江重夏在祭坛前站定,仡芈川引蛇母盘踞在她和祭坛之间。一时间,江重夏和蛇母保持着尴尬的大眼瞪小眼的姿势。重夏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躲开一人一蛇的对视。突然发现蛇母金黄色的瞳仁没有往常那么明亮,好像蒙了一层雾。仪式开始,大祭司在旁边诵读起艰涩的苗语祷词,江重夏只得压下疑惑,默默等着自己开始祭誓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