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串门（1 / 1）

纪府管家一个经过风雨见过彩虹的五十岁老男人，朝纪云红跑过来。有些肥腻的身躯奔跑起来甚是轻灵，脸上是一幅见了鬼的表情，仿佛他嘴里的江姑娘是八臂阎罗一般。

纪云红快步迎上，低声斥道：“水伯你怎么了？江重夏是长出三头六臂了不成，她被蛇母认了圣灵也没见你这么大惊小怪！”

叫水伯的管家不知是跑的还是吓得，结结巴巴愣是说不出一句整话，嘴里颠来倒去就是“江姑娘和回来了”。纪云红听不明白他颠颠倒倒说的什么，干脆自己出门看个究竟。曹句文也很好奇，紧随她身后一道朝大门走。突然一道灰色瘦削的身影越过他们，纪云红惊道：“阿妈！”纪夫人没理她，先一步拐出了大门。

纪夫人自嫁到汉人这边，就严守汉人的规矩，再加上近几年汉人和族人的关系越加尴尬，更加不肯随便抛头露脸，事事都以丈夫女儿为先。丈夫去世后，她不愿回苗寨，守着汉族妇人寡居的习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常常一年都不出纪府大门一步。

今天不知是什么情况，纪夫人竟然主动出府，急切的连婢女都追不上她的脚步。纪云红担心母亲，三步两步追出府门，就见不远处乌泱泱一片人群，正一步三顿的朝纪家移过来。那群人服色各异，居然还有河南边的族人，平日里他们根本就不会过桥的。

纪夫人已经在人群外丈许站定，右手抚胸，微弓着身子，是族人最恭敬的迎接之礼。人群在纪夫人跟前分开两边，江重夏走在中间，脸色古古怪怪的，是觉得丢人又很无奈的样子。肖慕伴在她旁边，一向冷脸的他现在却不怎么冷漠，想笑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江重夏另一边跟着个庞然大物，不疾不徐在青砖地上游动，坚韧的鳞片摩擦出嘶嘶的声音。

纪云红倒抽一口凉气，给江重夏递了个询问的眼神。江重夏收到不回，连欲言又止的劲头儿都没有。走到纪夫人跟前时，却没忘恭恭敬敬的行礼，后者则侧身避开了。

纪云红忍不了，拉着江重夏的胳膊拽到一边。来不及问话，蛇母以跟她体型不匹配的速度插到两人中间，张着嘴，哈哈吐着腥气，似乎在警告纪云红。纪云红一怔，一股凉气从尾巴骨蹿上来，差点站不住，被江重夏反手扶住了。

纪夫人赶忙挡在女儿身前，躬身对蛇母说了一句苗语，蛇母奓起的鳞片缓缓顺了茬儿，退回到江重夏脚边。江重夏对她的亲近显得十分抵触，委屈的对纪夫人说：“这位尊长非要跟着我，夫人能否行个方便？”

蛇母大概是吃坏了东西，在祭坛边对江重夏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后，就开始形影不离的跟着。需知这位尊长，是大祭司教江重夏这么称呼她的，她身宽体胖，喜静恶动，只有仡芈川才能请的动。还不能太频繁，不然累瘦了她老人家，耽误了蛇族的生养可是大事。大祭司跟江重夏肖慕的谈话惊动了她，她老人家非但没发怒，还要跟着重夏活动活动筋骨。江重夏求大祭司把蛇母请走，老头儿推说没这个本事，只陪他们出了林子，就自己拐回家去了。江重夏和肖慕就这么被蛇母跟着，让族人们围观着穿寨过桥。那些迷信蛇族的族人甚至跟着过了河，一路上抚着胸口嘟嘟囔囔，叨咕的江重夏浑身上下不得劲。

冷若冰霜的纪夫人露出女儿十多年不曾见过的笑容，拥趸的模样写在脸上，热情的江重夏后背发凉，“圣灵客气了，蛇母是我族圣物尊长，肯屈尊驾临我家，是我全府无上的荣耀，说什么叨扰费心呢？”

纪夫人一连气这几句话，说的字儿比他们在纪府住的几天加起来都多。江重夏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蛇母在南疆的地位，发誓再也敢对旁边这位颇有威压的尊长有一星半点儿的不尊重了。

族人们听纪夫人这样说，纷纷点头，羡慕的不行，恨不得蛇母去他们家里住才好。江重夏有种不祥的预感，尊长晚上恐怕肯定是要跟自己一起睡的，不知道她有没有钻人被窝的怪癖。

有人粗暴的扒开人群，三两步冲到纪夫人身前，兴师问罪之前还不忘朝蛇母弯弯腰。“你不经我的允许，私自请出蛇母，还过桥到汉人这边来，你想做什么？”

愤怒让仡芈川眼歪口斜，纪夫人平静的看着她不发一言。纪云红挡住母亲，说：“蛇母是自愿跟圣灵来我家的，仡芈族长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各位族人。阿妈也是听到响动，才出来迎接蛇母的，不是说蛇母只有仡芈族长才能召唤吗？我阿妈怎么会有这个本事？”

仡芈川噎得接不上话。她的小丈夫夸叶岗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劝和道：“误会，都是误会。族长也是担心蛇母有闪失，心急犯了口冲，纪夫人和门主多担待。”

仡芈川少见的没有反驳丈夫，气哼哼转身对蛇母念了一长串。大蛇歪歪脑袋，却朝江重夏脚边挪了挪，就差盘上她腿了。仡芈川脸上五颜六色，恨不得从眼睛里飞出刀来戳死江重夏。江重夏扁扁嘴，转身往纪府院里走去，大蛇赶忙摇摇摆摆的跟上，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仡芈川脸都紫了，夸叶岗默默挪开了些，免得她炸了溅他一身血。

“进来喝杯茶吧。”纪夫人淡淡道，说完也不问仡芈川到底去不去，转身也回家了。族人们不好再跟到人家家里去围观，毕恭毕敬的送了蛇母，散了各自回家。仡芈川抿着嘴在纪府门口站了会儿，夸叶岗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问她要不要回家的时候，她一跺脚，炮弹似的冲进纪府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