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逼杀(1 / 1)
陈府宴后,郡王和王妃落脚的客栈连着两天请了郎中,传言是郡王妃想起自己被劫、婢女被杀的惨况,受惊过度,连日夜不能寐,心悸怔忡。水运都督夫人亲自给郡王妃张罗郎中,郡王日夜陪伴了好几天,郡王妃才有好转。
一连三天,伯羊郡风平浪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江重夏跑到海安帮总舵跟杨祺岳吵了一架,说是要带人去找那个劫杀陶姜主仆的人。她蛊毒未解,肖慕又因此受了重伤,女土匪急的火上房,不报此仇觉都睡不着。杨祺岳不许她妄动,春寒和肖慕也不支持她,四时寨和海安帮的人一个都用不了。重夏尥蹶子踢碎了杨祺岳房里一只青花瓷的大花瓶,出了总舵也没回租住的院子,不知道上哪儿撒气去了。当天夜里,优菊“迷倒”了守卫的小青头师徒,漏液穿街过巷,到了曹句文落脚的地方。
优菊身量纤细,柔弱无骨,一身漂亮的轻功使出来,就似那天上的云,轻盈缥缈的让人抓不着。她飘落院中,给守夜的人撒了些昏睡粉。轻车熟路的找到曹句文的屋子,有节奏的拍了三下,屋里传出中吉惊醒的声音,“谁?”
优菊没回答,里间的灯火亮起来,中吉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他。他大概是睡得有点蒙了,现在清醒过来,外面的人不回答他也不再追问。屋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门打开,中吉皱着他的八字眉,满脸的哀怨:“何事这么晚了还过来?事先也未通报,后面的尾巴甩干净了吗?”优菊低眉顺目,乖觉道:“确有急事要报主上,后头很干净,先生放心。”
中吉似乎还想数落她两句,曹句文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让她进来吧。”中吉闭了嘴,开门让优菊进来。她低着头,双手搭在腹前,仍是一副江南贵家小姐的做派。优菊心里却不似表面平静,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卧房,又是在深夜里。她紧张的心尖都在颤动,努力控制着身体不跟着发抖,可搭在一起的指尖还是不争气的微微发颤。
曹句文只着中衣坐在床边,脸上已经扣好了那张僵硬的面皮。中衣衽口微微敞着,露出胸口古铜色的皮肤,与那张苍白的面皮十分不谐。脸孔遮着,看不出他深夜被吵醒有没有不耐,语气倒没显出不悦来。“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优菊端正行礼,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说:“江重夏耐不住性子了,白日里跟杨祺岳大吵了一架。我担心她来寻主人的麻烦,所以忍不住来见您,提醒您提防。”
曹句文哼笑一声,“少寨主是什么脾性你不知道?她想做的,江大寨主都劝不住,何需巴巴的问杨祺岳?人家特意做戏给你看,你倒是当回事。”
优菊说:“她身上蛊毒未解,单枪匹马恐不敌主上,肖慕和春寒都不许她妄动,她只好向杨祺岳借人。我听她言之凿凿,不像作假。”
“优菊,”曹句文打断她,这下语气是明显的不悦了,“我知道褚策煜是想以陶姜诱我,却不明白你用江重夏做借口又是意欲何为?”
搭在腹前的双手颤抖的更厉害了,优菊用力按紧了,继而却感觉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五年前,她被族人驱逐,为他所救。虽然从未见过他的真容,但他身上杀伐决断的霸主气概还是深深吸引了她。优菊只想做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子,从没想过要在族中争权,她在族中也没什么牵挂,既然为人所不容,便一心跟着曹句文。她隐隐猜到他身份高贵,自己一介异族孤女做不了他的正妻,可只要能做个姬妾,她便也心满意足了。
曹句文果然如她所料,身份尊崇,心中希冀的也远不止潜渊帮在江湖中的地位。在他身边不到两年,优菊改头换面成了海盗头目的寡妇。每天除了带孩子讨生活,就是无休止的应付自己挂名丈夫老部下们的骚扰。她空有一身本事,却要扮柔弱,受那些莽夫的欺侮。好几次她都想干脆毒死一村人扬长而去算了,可想到离开后便不能再回他身边,便又咬牙忍着,盼着等着那聊以慰藉的每年匆匆一面。
现在她终于能经常跟他见面,亲耳听她调遣,优菊简直欣喜若狂,做起事来更加不遗余力。那位郡王妃见过他与厉风堂来往,就当和她的奴婢一样被杀了灭口。他一向果断,唯独在那个女人身上心慈手软。那天给女人喂药后优菊没有马上离开,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迷恋优菊非常敏感的察觉到,主上待那个女人是不同的。一个早为人妻的女人,怎么能让主上为了她拿自己的安全冒险?更重要的是,那个女人在两个男人间左右摇摆,心里根本没有主上。这些天优菊寝食难安,满心想着怎么劝曹句文除掉那个女人。可他平时最恨旁人掣肘,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她若多劝只会招他厌烦。今天白天江重夏突然闹的那一出,给优菊提了醒。她确实是想以这个做借口再劝说曹句文。没想到还没展开往下说就被他一语点破,优菊当场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曹句文见她半天不吭声,厉声道:“你只需做好我交你的事,别的事你不要过问。如今你就在海安帮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更得小心。再如今日这般贸然过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优菊咬了咬牙,说:“优菊身份低微,主上的事轮不到我置喙。可主上一向果决,单单在郡王妃身上却如此优柔寡断。所以不管她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褚策煜的计谋,此女都不能留。我愿为主上分忧!”优菊挺直跪在地上,抬头直视着曹句文,一脸绝然。
“混账!”曹句文大怒,站起来抬腿要往优菊身上踢。腿抬到一半又停住,慢慢坐回床边,一字一顿道:“你要造反?”
优菊直挺挺的跪着,明亮的眼睛盯着曹句文,不躲不闪。“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主上。主上欲成大事,不能妇人之仁。既然主上狠不下心,那优菊便替主上分忧。日后主上就算恨我、杀我,也比大事溃于一女子,主上万般懊恼的好。”
曹句文盯着她,眼神如淬冰一般。优菊一双眼睛里含着坚定,还有对他的一片深情。两人互不相让的对视着,房中静谧如无人,桌上的烛火突然爆了一声。优菊说:“主上,优菊虽没跟郡王妃有过接触,但从杨祺岳等人话里话外可知,她的心思缜密不输郡王。今日之事,说不定就是她的主谋。能对自己如此狠绝的女子,留下必是大患。倒不如,现在就断了。”
僵硬的面皮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比白天柔和了许多,但他眼中射出的光却是冰冷的。优菊的力气仿佛都在那一番话中用尽了,她顿时就抵挡不住那冰冷,身体又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半晌,曹句文对中吉说:“带她下去,搜干净她身上的药,看好了,不必再回海安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