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恩仇(三)(1 / 1)
为防刀剑无眼伤了彼此,江重夏不让鲁致再跟冯平三人动手。鲁致对她言听计从,抱着剑乖巧的站在一边。丧爹不说话,恶狠狠瞪着江重夏蹦到那白面皮青年跟前,跟他说了两句话就回院里去了。那青年朝他们拱拱手,也跟着去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闹到这份上,谁还瞧不出江重夏非比寻常。她跟褚策煜说不用管门外那俩人,郡王殿下可以不陪,冯平几个却不敢轻忽。这样的身手,出身四时寨,若是京兆府知道了,怕是在他们离开上京前都不敢睡觉了。四时寨出动这级数的高手来找夏虫这个小丫头,她的身份说出来怕是连元启帝都睡不着了。
江重夏不发话,两人就站在门口。冯平让人端了茶水,鲁致很好说话,刚才动手只是因为守门的小兵说话不恭敬,丧爹又一直在他耳朵边传音让动手。这会儿见过江重夏,瞧她红光满面,穿的用的都是好东西,料到都是眼前这些人妥帖照顾所致,对他们说话便也是好声好气的。肖慕走后,丧爹眼里就没有那种凶光了,丧眉耷眼儿的站在一边。
公孙丽走后,江重夏还没来得及去找公孙良。他听到鲁致那声震吓四方的“江重夏”后不久,她就踢开房门进来了。公孙良抬起眼,“母夜叉来抓你了?”
江重夏闷闷哼了一声,跟着进来的肖慕说:“公孙先生,焚鹤”
“别说出来,”公孙良打断他,“肖公子,无凭无据的事,还是不要宣之于口的好。”
“真的无凭无据吗?”肖慕问。
公孙良说:“二十年的陈年旧事了,再揪着不放没什么意思。我现在被郡王和公子保护的很好,不必再纠结往事。丫头,这儿不是四时寨,母夜叉应该困不住你吧?”
江重夏满心都被大寨主支配着,心里有点明白肖慕说的是谁,却不太明白两人说又不说的机锋。“等我回去吃饱了藤条炒肉,消了食再回来。”她话说的有趣,两人都失笑,暂时忘了眼前的烦忧。
肖慕和江重夏出去了,公孙良眼神昏暗下来,他张开手,手心里一片已经握的潮湿的纸片掉在茶杯里,晃了晃,茶汤变成淡绿色。公孙良没有片刻迟疑,仰头一饮而尽。低下头,茶杯里剩下那片有些糟烂的纸,公孙良委顿在椅子上,霎时不见了一代匪首的勃勃英气。
江重夏一出来,鲁致就哈过去,一副哈巴狗的样子。丧爹抱着斧子站在她另一边,用屁股拱开肖慕。肖慕微微一笑,不动声色挪开半步。江重夏望他一眼,他眼里那汪湖水平波无痕,对她即将离开没有一点情绪。江重夏心里涩涩的,朝听说她要走跟过来送的姚乐摆了摆手,跟着两位大爷走了。
春来面馆后院,江大寨主正襟危坐,虽然是在张老板家不大的正屋里,仍然坐出了在四时寨积善堂的气势。江重夏驾轻就熟的跪在地上,也跪出了修合涧那边江家祖屋里的乖巧。
江重夏专用的藤条没带出来,马鞭在江大寨主手里转了两个圈,“玩的开心吗?”江重夏诚实的说:“还行,没有想象的好玩。”
江离站起来,牛筋编的马鞭狠狠抽在她左肩背上,“目中无人,任性妄为!就为了你心里一点不甘,闯出这么大的祸事,你认不认错?”
程起湛有多少斤两,江离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女儿破了昆山的奇门遁甲,他没本事带邹宗钦的南境军进昆山。至于褚策煜,公孙良冲着那车青蒿见他一面而已,招降?根本不可能。
公孙良落到如此境地,江重夏负主责。“我认。”又是一鞭子,这次是背心。江重夏挺着缩都没缩一下,“大寨主,能不能打个商量?如今有人要害公孙叔叔,这顿鞭子能不能先记着?我还要回去保护公孙叔叔。等他的事了结了,我回寨里领罚,翻倍都行。”
江离转到她面前,“你知道多少?”
江重夏知道自己不是大寨主十几年来第一次下齐云山的主要目的,她本不认为是公孙良。这些年四时寨跟广腊就那么回事,不像跟海安帮那么亲近。公孙良是土匪里的异类,他落草为寇,心里却不甘愿,干什么都爱端着封疆大吏的款儿。而大寨主却是从头到脚的土匪婆子,江重夏觉得她跟公孙良是互相看不上的,十几年不下山头一遭不可能是为了他。而公孙良当初见褚策煜,就是给四时寨六十年称雄江湖一个面子。可现在看来,江重夏想错了,大寨主真的是为了公孙良这畦草来的,她比她知道的更多。
为了跟大寨主交换更多的信息,江重夏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江离皱眉听着,鞭子没再落在她身上,而是在手里转个不停。这是她想事情时的小动作,手里一定要拿件东西,最好是笔,轻轻巧巧转的飞快。每到这时候,周状元和江重夏都会躲得远远的,不然衣服会被甩上墨不说,还得挨骂。
现在江重夏却不能躲,乖乖跪在地上,被鞭子梢扫着也不敢动分毫。“阿娘,蒋谋为什么要杀昭文公主?他是前朝旧臣,昭文公主做了正宫对他没好处吗?他这么做不是给元胡秀扫清障碍了吗?”
江离看着她,女儿虽然聪明,天资优异,但从小养在寨子里,做土匪是可以出师了,但勾心斗角耍心眼儿却还是不擅长。一代王朝翻覆,中间多少阴诡心机,多少人是两副面孔左右示人。这些江离和周显祖自己都不想沾染的事,怎么忍心让宝贝女儿牵涉。江离觉得以重夏的本事,有四时寨众位忠心的叔伯兄弟,齐云山再立六十年也倒不了,便从不肯跟她讲这些阴谋诡计。可没想到死丫头让他们养的无法无天,私自下山闯了大祸,连累了公孙良。这些日子,江离十分后悔,她总在想,是不是该早些让她下山历练,见一见人心叵测,探一探天高地厚,就不会闯下这等祸事了。
江离坐下来,透过窗户看向屋外一窗碧空,“昭文公主做不了皇后的。晋朝覆灭,满朝旧臣,刚烈讲气节忠臣不事二主的,或自尽或反抗太烈被褚万里诛杀;中立的或是辞官或是留用,也是自顾不暇。当时的昭文,除了是褚万里的原配嫡妻,膝下有个长子,可说是孤立无援。她是前朝的公主,父母兄弟全死在褚万里手上,莫说元胡秀对皇后之位志在必得,就是那些新近上位的朝臣和叛臣也不会容许他们的仇敌在元启帝睡榻之侧。昭文不只做不了皇后,连在褚万里身边降格做妾都不可以。”
“蒋谋有从龙之功,褚万里又急需朝中有人能制衡元胡秀,让他做镇国公,继续控制保平军,褚万里既省心又能落个好名声。他是旧臣,和靖安侯、方竞之在一起会对昭文母子维护支持。这样一来,元胡秀就不能容蒋谋得到偌大权柄,元胡部落联合北境五个愿意臣服周朝的部落向褚万里施压,要把蒋谋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