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悔恨(1 / 1)
夏虫睁开眼,入目是蓝色的绸布车顶,从顶上悬下的一条绦带晃晃悠悠的,告诉迷迷糊糊的她此时正躺在一辆行驶的马车里。夏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清明了不少。试着运行内息,丹田里丝丝拉拉的疼着,还是没别的动静。
夏虫放弃了。她娘就是她娘,无论是功夫还是阅历,都是她娘。还有他爹总说的那句“凡事不能看表面”,原来真不是糊弄她的。她在四时寨看到的表面,公孙良是个被官府欺负了就只敢拿平民百姓撒气的祸头子,是满世界唱周家人衰的吹牛大王,是个非得她出手教训才能服气的怂货。可她下了山,捅了娄子,才发现她自己以为的真相都是她爹嘴里的表面。公孙良是个心里装着三千来号寨民,愿意为浙南百姓退一步的男子汉。虽说不上有多英雄,但也不是祸头子、怂货。祸头子是邹宗钦,他也一点都不怂。他为了妹妹,为了他的寨民,愿意以命相抵。他也不是吹牛,他说周家人的那些话是发自内心的崇敬,没有讽刺。
夏虫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她娘宁可废了她也不让她下山,因为她太嫩,瞧不明白的事太多。她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脑袋瓜子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八个大字撑得没有别的空挡,凭着一腔子关不住的少年意气,要跟她心里的祸头子争个上下高低。最后发现,她才是那个祸头子,捅开的窟窿十个她也填不上。
姚乐钻进马车,看见夏虫一边脸蛋上挂着些亮晶晶的东西。凑近了看,就见她睁着水湛湛的大眼睛,水珠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咕嘟。“醒了?怎么哭了?哪儿不舒服?”
此时她们已经在去往金州的官道上。夏虫一直不醒,褚策煜跟邹宗钦要了马车,姚乐陪着她坐车。方才是被冯平叫出去说话,回来见夏虫醒了还挺高兴的,可一见她默默哭着,放下的心又吊起来。
夏虫抬手抹了把眼睛,问姚乐:“姐姐,咱们这是在哪儿呢?”
姚乐见她不回答自己,便不追问。认识到现在,她也看出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在广腊寨时,虽不是她亲身感受,但肖慕描述的清清楚楚,夏虫身上有一股极强的内息,就是不知为什么不能为她自己所用。夏虫昏迷这两天,她和肖慕不只一次查看,可那股内息却再也找不到了。姚乐知道夏虫不想说的,任谁也敲不开嘴巴,便也不再问,回答她道:“咱们这是往金州去呢,你睡了两天,傍晚前咱们就能到都护府了。”
夏虫坐起来,不动内息她就和普通人一样。姚乐见她行动如常,脸上忧色减了不少。夏虫说:“那广腊寨怎么样了?公孙良呢?”
肖慕早嘱咐过她们几个,对夏虫,不必有什么隐瞒,她想知道的尽可以告诉她。只要她自己不提出离开,便也不再逼她走。姚乐明白公子对夏虫的身份疑惑,想要瞧的再清楚些。当初在昆山脚下的破庙,夏虫对他们处处维护,更是没有恶意。是以除了卫安有些愤愤,别人都没有意见。
“邹都护留两千人马围住了昆山,后山的阵法漕帮的程帮主并不通晓,邹都护不敢贸然派人上去搜山,广腊的匪军撤进山里,寻不着踪影了。公孙先生被上了重铁镣铐,就在咱们后面的车里。”
“漕帮”夏虫皱眉想了想,公孙良是程起湛的大舅哥,为什么他要整治公孙良?同行是冤家,不应该先找海安帮的麻烦吗?夏虫那点山沟沟里攒出来的江湖阅历,不足以让她听清楚程起湛肚子里的算盘。索性也不想了,先捡要紧的问:“郡王爷会杀他吗?”
姚乐说:“公孙先生向殿下投诚,自然没有杀降将的道理。至于能不能周旋得当,现在还不好说。”
朝堂里的事夏虫够不着,她爹好像跟她说过,不过这套知识在夏虫心里跟四书五经是好哥们,不在她需要掌握的范围。但从褚策煜一行人的寒酸样,分明跟话本子里前呼后拥的王爷哥儿是不一样的。夏虫猜想有些事,他是做不了主的。想把公孙良弄出去,恐怕靠钻进昆山里的广腊匪军更有希望些。那天在广腊寨,她已经差不多快冲破她娘封住的内息了,可突然内息乱窜,险些走火入魔。若是有个人能帮她一把
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一下,接着帘子掀开,肖慕钻了进来。姚乐没什么讶异,肖慕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用内力试探夏虫的内息,夏虫却被唬了一下。肖慕看她一眼,直接过来抓住她手腕,两指切到脉门上。
夏虫任他抓着,不躲不闪,察觉他往她经脉里注入一道真气,循着经脉游走,想是要寻遍她周身经脉。夏虫灵机一动,想要引他这道真气入丹田助自己冲破禁制。心思刚动,便打消了。若是在上昆山前,夏虫或许会让肖慕给自己助力。可捅完广腊这个窟窿后,夏虫已经不敢轻易相信她眼里的真相,也许眼前这些也是她看到的“表面”呢。尤其是肖慕,他这张脸对她的影响力实在是有些大,夏虫都要为方才不防备让他抓着脉门自扇三巴掌了。
肖慕又一次无功而返,收回手,问道:“马上就到金州了,我让韩喜送你去找你哥哥?”夏虫听出他尾音的上扬,确定是个问句,摇摇头,“不去,我要再玩一阵子。”
肖慕没劝她,直接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婢女,那天在广腊寨是被吓晕了,明白吗?”夏虫猛点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