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凉夜无处不哀思(1 / 2)
“我不能拒绝,我不能放弃,因为……我爷爷,尿毒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中期了……”说到这里,依琳终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涌了出来。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却是各有各的不幸……浮于纸面的述说,永远是苍白无力的,但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在自己身边,任何人都将体味到命运的无情与残酷。
“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母亲不知所踪,父亲后来,抛下我就再也没有联系,我是我爷爷奶奶拉扯大的,奶奶几年前去世了,就我和爷爷,相依为命……”
“现在,上天连我爷爷的生命都要夺去,我苏依琳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天生就是扫把星吗,卖了一切值钱的东西,咬着牙苦苦坚持了下来,可是根本不够,根本不够啊!”
“世界上本没有快乐与痛苦,只有一种状态与另一种状态的比较。这个社会,有人头疼脑热了能飞外国去治病,有的人生命垂危了病院的医师拿着催款单给你不交钱不让上手术台,就是这样的社会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还能卖什么?你说,你说我还能卖什么!”她说的世态和事情很残酷,也许,这样的枚举,可以像博尔赫斯的镜子一样,增殖繁衍,永无尽头。她的声音很温柔,有种认命般的克制。平淡的话语中,有一种刀刀见血的血淋淋的感觉。
也许一次次的经历、一次次的痛苦,早已让感官世界麻痹,但是,再去直面,去回忆,去像个局外人一样跟陌生人叙述,到最后仍然是激动起来,这与其说是对我的质问,倒不如说是对命运的控诉,对人生的声讨。
依琳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着,指甲刺入我的肉中,麻痹着我的神经,痛的是手,苦楚的确是我的神经,她在问我,我想开口,可我的嘴像是粘连在一起一样,张不开。
“我卖光了所有能卖的东西,我还能卖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们的眼神吗?从初中开始,几乎每个男人看我的眼神,都让我觉得恶心,哪怕是我的老师、哪怕是我的叔叔!”
“我在这种眼神的包围中,活了二十几年,我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想要什么吗?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我能眼睁睁看着把我拉扯长大的爷爷,让他就这样死吗?我付出了什么,不就是两腿一开吗……”
悦耳的嗓音间,潺潺流出一种名为悲哀的墨水,伤心的眼泪和对自我的放弃,成为了她不可言说的对人类恒常的黑暗面最后的杯葛。
“够了!”我愤怒地一声低吼。
红尘世界里,我们都怀揣着各自的秘密,探寻着彼此的心机,如蝇逐臭地挖掘着所谓的真实,却发现,真实背后是如此颠覆三观,如此不堪入目,如此鲜血淋漓。
依琳置若罔闻,“哈哈哈,张胖子真舍得出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这么值钱,猪肉3块一斤,我这不到一百斤,比猪肉都贵了多了,哈哈哈……”
“啪!”在小小她们的惊呼声中,我重重地一巴掌扇了她的脸上。
她的脸庞上,霎时就浮现了一座五指山,风穿过狭隘幽深的小巷,像是河水哗啦啦地趟过,从眼前流过,清脆的巴掌声音,在斑斓的夜色下如此惊诧突兀,填补着无数种情绪交织形成的空缺。
依琳睁大了充满泪水的眸子,突然毫无姿态地哈哈大笑,边笑,边喊道:“打得好!现在看清楚你们费尽心力救得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了吧,后悔了吧!瞎了眼了吧!哈哈哈……打吧!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