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宋之良医(2 / 2)
苏轼拉住已经跳起来的兄弟,“没这么严重,你说的这些其实都是在官家大病之前。眼下官家既不青睐新政,还取得了太皇太后的支持和信赖。”
“不是……”
“你先听我说,”苏辙还要据理力争被苏轼给阻止了,“今天福宁殿的事还看不出来吗?太皇太后是有意让官家尝试亲政的。”
这点四位宰执们有不同的看法,有的理解为试探,比如王岩叟,他认为太皇太后是在投石问路,倘若官家越过线,那还政之事就不好说。
有认为是锻炼的,比如范纯仁,他认为太皇太后就是在为还政做准备。
苏辙本人是倾向于前者的,但考虑到今天官家的表现一度十分离谱,太皇太后没有责怪还居中调和官家和宰执们的争议,他最终没做表态。
现在他的兄长,天子近臣再度提及这个事,他一时也有些偏向范纯仁了。
“既是如此,官家这时更该多多接触政务,以便更好的跟太皇太后过渡权利。”苏辙仍然不同意所谓的祭祖扫陵。
苏轼的耐心快要磨尽了,“官家自有他的难处,反正这事太皇太后默许,你长兄我也要尽力促成,你就说你帮不帮这忙?”
苏洵长子夭折,苏轼是实际的长子。
“兄长,国家大事你怎么能用长兄身份压我呢?”苏辙一时无语。
“你以为我想摆兄长架势吗?还不是你油盐不进?”苏轼干脆起身,坐在床沿,望着窗外,“我是天子近臣有些话不能明说。但今天我把话放在这,今日之天子绝不是平庸之辈,必然是要开辟一番大基业的,就是一血旧耻也未必不行。
“想我堂堂华夏正统,开国以来先输契丹,再败区区西夏,每年要纳近三十万两白银,三十余万匹绢。这算不算奇耻大辱?你我都算朝廷大员,幼时都有效仿古时名臣的决心,那扪心自问碌碌半生,照这趋势下去,我们能做什么名臣?还有这天下这社稷真的能维持住不会崩塌吗?”
苏辙本身是属于旧党的,所谓守旧派其实并不是没有看到朝廷的问题所在,只是积弊已久的问题要解决,那必然要伤筋动骨大动干戈。
就如王安石的熙宁变法,没人能否认其出发点是为了富国强兵。但出发点是一回事,施行起来是另一回事。至于效果应该是有的,可朝野上下一样闹得鸡飞狗跳。
在他们这些旧党看来,这么折腾下去,别说富国强兵,天下都要大乱了,与其如此,不如继续恪守祖宗法制,起码能维持现状。
他苏辙如此,范纯仁如此,吕大防亦是如此,连太皇太后高滔滔都是如此。他们不是不体恤民情,更不是昏庸之辈,只是祖宗体制如此,他们只能尽力为之。
所谓变法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那个眼界乃至于那份毅力的。
至于天下、社稷会不会崩塌?他们认为至少眼下看不到那么大的隐患。
苏轼仕途比胞弟要曲折的多,他是见过天下疾苦的,更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江山社稷没有这些宰执们想的那么稳固。
事实上原本的历史上宋哲宗英年早逝,徽钦二帝上台,随后就是靖康之耻,北宋随之灭亡,离这个时间段不过三十五年。
那时候苏轼离世不过二十六年,离苏辙病死更是不过十五年。
“子由,为兄这番话绝不是危言耸听,百姓比你想象的还要苦。朝廷的体制在下层的崩坏也几乎很难扭转。”苏轼直接在他们兄弟的伤口上撒盐,“恕我直言,所谓循序守旧是在坐视社稷坍塌,亦是君臣无能,无法革除积弊的借口。”
苏辙深吸口气,他身为宰执之一当然知道大宋疾病缠身,可他包括绝大部分的旧党都没有那个勇气,似乎也没有能力动刀,只能小打小闹的背靠祖宗法制,让它能多喘几口气。
苏轼后面那些话直接撕下了旧党努力营造的遮羞布。
苏辙又是气愤又是烦躁,“这些跟官家要祭祖扫陵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你见过不看症状就开药方的郎中吗?”苏轼凛然道:“官家就是医治这天下这社稷的良医,可他也要亲眼看看大宋的病症,看看病在哪里!看看病情的轻重缓急。”
苏辙半晌无言,良久才道:“可官家才十六岁……”
“闻道不分先后。何况天纵之才古时便有,老子十五岁给周襄王论福祸,甘罗十二岁便为秦国宰相,汉武帝不满十八就有北伐匈奴之雄心。官家就是这等人,驳斥守旧那番话正是官家所说。”苏轼愈发的语重心长,“话为兄已经说到这般地步,官家去祭祖扫陵这件事就真的不能退让吗?”
苏辙长叹一声,又是沉默良久,这哪还是祭祖扫陵啊!分明是要“周游列国”。
不过,最后,他还是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