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1 / 2)
吏治腐败,历来不外二端:一是当官的贪赃枉法,一是当官的尸位素餐,因循苟且,不思进取。两者不尽相同,误国害民,则是完全一样的。寡头政治要治理腐败,也不外乎两种办法:一是广开言路,鼓励臣民揭发检举,一是派遣钦差大臣,代替皇上巡察四方。其中,又以后者更为关键。不为别的,揭发检举等等,最后都要归到钦差大人那里由他处置。关心吏治清明的人,只要不发昏,稍微明白清楚一点,全都会抓住这一点不放。
但大宋朝立国,却没有专门的按察官员,只叫负责军需粮饷、财赋斡运的转运使,兼管当路州县官员的按察事宜。粮饷财赋职重事烦,已经不可开交,按察既不过兼顾,谁还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得罪人的勾当?所以,兼顾一向不过虚词而已,从来没人过问。一些贪赃枉法的人之所以受到惩处,往往都只因为劣迹太多,自我暴露太过,人人看在眼里,才被绳之以法。至于由因循渎职而得罪的,从来没有过。要清理吏治,首先就得冲这一条来。
欧阳修率先上折子,请求特立按察法。照他的意思,要从三丞到郎中的内外朝官中抽调精明强干的能人,充当专职按察使,分赴各路按察当路州县官员。赴职前,由进奏官员将当路州县官员的花名册开给他们,使他们能有的放矢,巡察记录。所有被查官员,可分三等记录在案:两极官员,勤政爱民、政绩显著,或老病无能、劣迹昭彰的,都用红笔记录;平庸无为,却也不至于误国害民的,则用黑笔记录;另外一种,才具一般,却专于治事,也用红笔相记。按察使回朝复命,只要一打开花名册,红黑分明,所有官员的贤愚不肖、治绩功过,无不一目了然。再以此为根据升黜赏罚,自然个个公正恰当,再不会错乱滥污。不消半年,就会吏治一新,天下清明。而这样做,只要朝廷选派二十来个人充当使者就成了,并不烦难。
参知政事贾昌朝,先前也议过这事儿。他主要认为,转运使兼职按察没有名分,应当为它正名,叫转运使官员带上按察使的职衔。朝廷折中两者,下诏叫转运使带了按察使的名分,花名册记录功过则照欧阳修的建议。另外,还强调各路负责刑狱的提点刑狱使,也一样负有相关责任,拥有相关权力,只是他们不带按察使的衔名而已。
范仲淹上书的十件事里,第九条不也有派人替皇上掌眼行权、巡察四方的意思吗?后来,他又直接上书,专门请求加强转运使、提点刑狱使的按察职责。欧阳修更一再上书坚持特派钦差,最后虽然还是没被采纳,毕竟加强了攻势,影响是在的。
一来二去,不仅朝廷的按察意识大大增强,力量与要求也相应提高了许多。不但新派了张皿囚之、王素、沈邈等带按察使衔的新转运使分赴各地,对于老的转运使、提点刑狱使们,除了该加衔的加衔,也特别强调了巡访按察的要求。一时间剑拔弩张,很有些雷厉风行的意思。心里有事的官员,十有八九,真都有些吃不住了。
不过,雷厉风行也有种种不同,雷声大雨点小,就是一种。
沈邈去的是京东路,他在淄州就碰了一个软钉子。
那天,他与淄州知府正议事呢,一个管事的将校气呼呼地跑来告状:“大人,这周护军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已经不让他管事了,他喝了酒倒来寻事骂人!请大人做主,给个说法,不然我也没法儿向大家交代。”
沈邈一听也来了火,问道:“有这种事儿?你说他老,究竟多大了?”
“少说也有七八十了!”校官答道。
“七八十?”沈邈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颜色也不好看了:“知府大人,这种人怎么还留在军中任职?”
知府没有回答,只吩咐校官:“传周护军!”
周护军来了,大大咧咧地朝上略略拱了拱手:“老军这里有礼了。”
沈邈见他这样,更来气了,厉声问道:“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在军中?”
周护军不但一点不怕,还特横,声音比沈大人还要高出三分:“我早不想干了。都是王八蛋孩儿们硬不让我休息,今儿来讨这顿没趣!”
沈邈听他这话说得蹊跷,就问道:“小孩儿是谁?”
“外甥。”
“你外甥是谁?”
“章得象,还有谁?”
当朝宰相?沈邈不由得笑了,好一个强梁的大舅公!沈邈站起来略一打拱:“原来是章丞相的大舅公,失认、失认!看座。”待周护军坐下,才又问道:“您老平时都吃些什么,这么大年纪竟有这等好身骨?”
“也没什么。不过事事不关心,落得个自在罢了。”老人答道。
再多,也没话了。沈邈吩咐:“再拿两坛好酒送到大舅公府上。年纪大了,你们也不要太拘束他了。”
别的,自然一概免谈。
章得象是福建泉州人,进士起家,一路飙升。福建人不比北方大汉,一般都比较矮小,独他长得人高马大,知道他籍贯的,全对他另眼相看,认他是个异数。他也确实胸怀阔大,胆略过人。
他与杨亿、李宗谔在宗谔家赌钱,一晚上输了三十多万,愣是寒噤也不打一下,照样倒头就睡。别人还以为他装假,偷偷跑去一看,果真鼾声如雷,摇也摇不醒。过几天他运气好,又赢了宗谔一奁金子,但改天又输回去了。宗谔拿回奁盒一看,上面的封签动也没动,真服了!这事一张扬出去,他的雅量气度,更是无人不钦敬了!
北宋变法风云第三十回(5)
“介甫,有个人您应该见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