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遗书稿结新缘(1 / 2)
“先生您看,这书故事新奇,构思巧妙,不过是文笔稍显稚嫩,只要稍加润色,绝对能喝满堂彩。”
魏涣坐在江宁府城内算得上最偏远坊内的茶肆里,正对着方脸阔嘴的茶肆老板,费心竭力的要将桌上这本《伥鬼记》卖给茶楼说书。
“哎,您这一个月应是跑遍了咱们江宁府内城,大小里坊的茶肆酒楼,哪个松口了?我跟您讲实话,这书卖不出去的。”
少女闻言眸色冷了下去,将放在桌上的手收到膝头,“为何?”
茶楼老板是个憨实的人,也有些心直口快,“且不说书的作者,鸣山道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看文笔也不过是个稚嫩少年,将这本子改头换面不知要说书先生花多少心力。更何况,现今世道风声太紧,我这小馆子可不敢冒风险讲这种驳仙家面子的本子。”
魏涣垂眸冷静沉思了一番,不过片刻说道,“我懂了。”
那老板以为这大小姐真的明白了,顿时松了口气,他正要起身去忙,要跑堂来招呼魏涣,这姑娘登时先他起身,眸子里复而燃起光来。
“谢老板提点,我这就花重金请人润色本子。”
店老板本来提起来的嘴角又掉下来,一脸急色的拉魏涣又重新坐下,“大小姐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为今之计,您还是踏实的将这书揣好了,见这书的人越少越好才是。”
魏涣正要开口辩驳,店老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下巴一抬,示意她坐踏实了,用余光四下里扫了一圈,魏涣这才注意到自己旁边那个靠窗的位子,不知何时坐了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和他的车夫,马鞭子还在手中把玩着。
青年的衣着色彩花纹简单低调,但能看得出料子极好,可一把瘦骨,唇色算得上惨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像是精壮的修士。
江宁府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病弱的公子哥?
魏涣向来擅长无声息间揣摩他人,现下心里的巨大疑惑让她探寻的目光暴露无遗。那青年也绝不是无意间叫她瞧见的,此时干脆便放下了茶杯,猛然回头直愣愣撞上魏涣躲闪飘忽的眼神。
郭政也一副风流公子的春风笑,眼睛炯炯有神,和他惨白的脸色全然不搭,这笑绝不该出现在这幅病容上。
“姑娘手里的书,我倒是听说过。”
魏涣闻言,暗自将手里的书收进宽阔的袖袋中,余光瞧店家已经去招呼客人,无暇顾及自己,这才状似无意的拿起茶杯呷茶,却从唇边漏出去问话。
“哦?这书自问世,手稿便被我收来,便是抄本也只我手中一本,你又从何处听说?”
郭政也知她不信自己,但也不敢冒险抖出自己的身份,便直接将那本《伥鬼记》的故事简短道来:“这个伥鬼记,讲的是一个年轻修士云游归家,发现家人皆被虎妖所食,便要上山捉虎寻仇,却每每只能捉一两只伥鬼回村,受尽虎妖羞辱。凡人村民却因此崇拜学有所成的修士,他被村民的崇敬蒙蔽,便默默与虎妖联手,引路人上山为虎妖所食,使虎妖不再来村中作乱,他再捉伥鬼下山,以受村民敬爱。”
这书确实稚嫩,是郭政也十六岁时在荀老夫子的课上无聊偷写的,完成后手稿都是东拼西凑缝作书本的,甚至懒得誊抄,就随手送给了五台山镇上的小书贩子。后来他名声大噪却未在江湖上听过这本首作,他以为是当年的小书贩子将这本不成样的话本拿去烧火了,却没想到是流落江宁一个小姑娘手里,未曾抄本传扬出去。
魏涣闻言并不买账,反倒半嘲半憾的摇头笑起来,“你没看过这书。”
郭政也这怎么能认,这书一字一句都是他写的,“那你倒是说说,这书讲的什么。”
“这书讲的是,一只饿虎因修士清理山孽而失去食粮,下山寻食,吃了一对善良的老夫妇而变作恶妖,那老夫妇正是修士的父母。虎妖利用老夫妇化作的伥鬼诱骗了修士,差点将修士骗入虎口,不得已修士将自己父母化作的伥鬼收押回村,却被恐惧的村民驱赶,指责修士道行深厚,理应斩妖除魔不论亲疏。修士无法舍弃父母,又受学识德行牵绊,便只能将父母寄还山上,要虎妖善待二老,约定不杀虎妖。不久虎妖吃了村民外出归家的儿子,修士将那孩子化作的伥鬼带回村民家,那户村民感恩戴德再不论修士父母之事。自此之后,修士渐失本心,接二连三放任虎妖吞食乡里,带回伥鬼,这个村子,渐渐成为了伥鬼村,而他的父母也终得以归家。”
魏涣语气平缓的讲完了这个故事,郭政也却目瞪口呆,每一件事都能对得上他写的文字,可经魏涣一讲,本是恶人的修士怎么反倒成了可怜人。
“你这番解释,倒是别有趣味。”郭政也无可奈何道。
魏涣自然知道那书的故事内容正是如郭政也所说,但她也知现在严查毁谤仙门,她作为魏氏的大小姐,怎敢随意透底。
郭政也却坐不踏实了,兀自起身坐到魏涣面前,“小姐谅我冒昧,方才无意间听到你要卖这话本,却无人敢收。”
“偷听壁角非君子所为。”
“实话告诉你。”郭政也心下一横,探过身子凑近了魏涣小声道,“这书的笔者,鸣山道人,是我兄弟!”
魏涣低头手里剥着一颗花生,听闻此言,低垂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却依旧耐着性子没有抬头正眼看他。
“那又怎么样?这书你想买?”
“那倒不是,只是······”郭政也作痛心疾首状,“只是我这兄弟写书多年,一朝变故,使得他再不能提笔。过往写过的故事也并一把火消散。尚未得什么名望,就只能迫不得已止步于此。”
“你手中这本,正是他三年前首作。当时我是此书的第一读者,怂恿他将手稿随手给了书贩,这才保全这此世所遗的唯一作品了。”
魏涣见他言辞恳切,似有些许动摇,手收进了袖袋中,“你是说,这个鸣山道人遭了火灾,又失了双手?”
郭政也又一愣,回想方才的话,大概也就这个解释还比较能圆的过去。
“差不多吧。总之他此后封笔了,这人的手稿也就世此一份。”郭政也抬手示意她袖袋里的那卷书。
魏涣摇摇头,“那你又是哪里来的?”
“五台山。鄙人体弱多病,前来江宁避寒。”
“你是修士?”听得五台山,魏涣眼中的确信又深了三分,这才认真打量他。
“怎么会呢?我身如铅坠,病入根骨,便是想修仙也无可能。”
魏涣稍一蹙眉,复而点头道:“哎。难怪你方才铿锵有力的讲了一番伥鬼记。若是修士,大约会对鸣山道人怒而斥之。”
郭政也愣怔了一下,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其实这个鸣山道人是修士。只不过他向来不袒护修士。”
“你真的认识鸣山道人?”魏涣闻言,这才真心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