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越王(2 / 2)
但他明白,从此以后,他身边就只有一个蓝觉了。
到了越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噩梦中度过,每到夜里,不是梦见毒蛇,就是梦见母后与舅舅满脸是血的模样。
幸好他每次醒来,都能看见蓝觉。这个人像是不用睡觉的,有一回他被噩梦惊醒,一看时辰,已是寅时,他屋子里还亮着微弱的灯,蓝觉就披了件衣裳在埋在他案前堆积如山的册子后头。
他悄悄的走过去偷看,没想到蓝觉竟是在绘制越地的疆域图,见他醒了,语气关切的问:“又做噩梦了?”
他点了点头,像个孩子一般顶着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搭在蓝觉的肩窝上,道:“你画这个做甚么?”
蓝觉放下笔,将他那副宏伟的山河疆域图拧起来,向他展示道:“大庭--东西延绵九千三百二里,南北挥去一万两千三百六十八里。越地--东西一千七百里,南北挥去两千四百五十里。这就是你日后所在的地方,越地多丘,河湖交错,民风细腻,吴侬细语,山清水秀,如诗如画,连雨都是软绵绵的。”
也不知道是对蓝觉画的山河起了兴趣,还是对蓝觉说的话起了兴趣,他居然说:“那明儿您陪我出去走走。”这是他来到越地第一次有想出去走走看看的想法。
蓝觉看着他,微微舒展眉头,道:“好~”收起了画卷,又低头继续翻开楚地的地记。
他趴在桌子,双手托腮,左右是睡不着了,索性盯着蓝觉。
蓝觉被盯得心里发毛,就道:“你不去睡觉么,看着我做甚么?”
他便道:“你每个晚上都不休息,是在担心我对不对?”
蓝觉顿了顿,道:“从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你就是越国子民的王,你就是他们的天,假如这个天倒了,谁来庇护他们呢?”
他道:“你觉得,我真的能做好这个越王么?”
蓝觉的视线从书册上移开,认认真真的看着他道:“舞阳,你会成为一个让百姓感到骄傲的明君的。”
他反问道:“那样的话,您是不是也会为我感到骄傲?”
蓝觉嘴角浮出笑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当然会~”
他灿烂的笑了,拍拍胸脯道:“那您等着,我一定会成为那样的人的。”也一定会成为你的骄傲。谢谢你,蓝觉。他将这句话藏在心底。原来不知道甚么时候起,这个人已成了他如兄如父般的存在,也是唯一供他依赖的存在。
翌日大早,他就带着蓝觉出宫了。
越城很繁荣,与长安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正如蓝觉所说,这越地景色秀致,物产丰饶,大街关扑,如糖蜜糕、灌藕、时新果子,及细画绢儿、漏尘花扇、销金裙、逍遥巾、四时玩具、沙戏儿。再加春冬扑卖,所有产品应有尽有。
古城脂粉,衣香鬓影,顾盼生姿。当地人都说着一口温声软语的江南雅言,就连骂人的话,听上去都像是一种嗲嗲的娇嗔。
走在大街上,没人知道他是越王,他很快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放松下来,看见前面有壮汉在摔跤,他立马兴奋的冲上去,那摔跤手长得像头牛一样,就算是宫中的禁卫军,也难得见到这样粗壮的块头。
那壮汉见了他,就问:“小兄弟,要不要试一试,摔得过我不收钱。”
蓝觉见他跃跃欲试的犹豫着,便道:“你想试,就去试试吧。”
他看着比他高出两个头的大块头,咽了咽口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说罢转身就走,却被那壮汉一把拽住了后领提了起来。
“怎么能算了呢,我这是供人发泄的,想发泄的人尽管来找我摔跤,能把我摔倒的我分文不取,你们说是不是?”
“是,小郎君,你且试试,你长得这般俊俏,那糙汉子下不了手的。”
众人正起哄着,他已挣脱了大块头的禁锢,站在大块头对面,摆好摔跤的姿势。
而那摔跤手也站成了骑马式,一怕大腿道:“来吧,我至今还未逢敌手,就看你的了。”
舞阳大吼一声冲上去,哪晓得他两只脚蹬在地上就像是长了根一般,一动不动。他知道光是推拉拽顶根本起不了甚么作用,于是就决定利用自己的巧劲儿,一边用脚使着绊儿,一边捆住他脖子,差点儿就将那摔跤手撂倒在地。
摔跤手身形一晃,几乎破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一刹那,使出一招,顺势一把将他的左手猛力一拉,右手抓住他的右腿,“啊”的大吼一声,将舞阳举了起来。
舞阳被这摔跤手在空中的抡着转了几圈,大呼爽快,只是最后一不留神被甩了出去,整个人猛砸在蓝觉怀中,但看蓝觉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吟吟的,他也就笑呵呵的,心花怒放的拜别了壮汉继续前行。
然后他发现,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在看见他们时,莫不连手共萦,窃窃私语,他若看过去,她们就会羞红了立马溜开身,当然也有那胆子大的,就一路招呼着。
“大小郎君,等克儿,奴家的伞看一看呀。”
“哟,越城里甚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俊俏的郎君,郎君好呀,我家的扇子可喜欢哇。不买也没关系,过来看看。”
“哇,仙仙人下凡了~”
“好帅啊~这是哪家的郎君,怎么我这个大媒婆都没听说过,当真是老糊涂了。”
“哎哎哎,别挤兑我。”
“二五郎当,你卖你的,我卖我的,又没碍着你~”
眼看围观的女子妇人越来越多,他麻溜儿拉着蓝觉钻进人群中跑了。
蓝觉的美的确是不容置疑、超凡脱俗的,谁要是跟他走在一起,就彷佛身边有一颗明珠,无形之中就把自己衬得像个猪头。他要是像今天这样经常出宫,那越城的百姓不得倾城而出,夹道观看。
“早知如此,就该让你戴上面具出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他开玩笑道。
“那下次就戴面具吧。”蓝觉竟然道。
他愣了愣,突然听见有妇人在哭泣,便循声过去,就见一穿着丧服的妇人坐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口哭丧,而她身旁,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他走上前去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就道:“这姓范的杀人不偿命啊~~我家相公死得冤,我申诉无门,便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讨回公道了。”
门里突然冲出来一女子,插腰骂道:“你可别在这儿胡说八道,这跟我相公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休想拿这个来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