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河清海宴3(2 / 2)
看着华容满脸无奈的样子,唐凌忽然觉得好笑。
这时,那道鬼影又出现了,朝着那面峭壁指去。
唐凌说:“我似乎,听见了哭泣声~”
华容问:“我没听见。”
唐凌道:“就是她所指的方向。你当然听不见了,我耳力比一般人强,三里之内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
华容道:“她指的,不就是这面峭壁么?”
唐凌俯身上前贴着峭壁侧耳细听,道:“没错,这声音就是自石壁后传来的。”他将信将疑的探出一只手去,刚一接触墙面,整个人就被吸了进去,华容下意识要抓住他,也被带了进去。
这是嵌在裂谷之中的一条宽阔大道,道路两旁没有任何绿色草木,更没有红艳艳的梅,而是光秃秃的一条冰天雪地的道路,天幕下的冰层折射着日光,强烈的光线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半遮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道口停放着的,是两辆拉送货物的马车,看似有些年头了,陈旧感扑面而来,被冰雪尘封,半个车轮轧在冰层之中。
紧接着,头皮就炸了,只见眼前的裂谷非常宽阔,一眼望不到头,目之所及,密密麻麻全是冻尸,或站或躺,双目不闭,直勾勾的盯着人,就跟冰雕一样,他们神情各异,但大都显得惊恐不安,有的双手抱身取暖,有的还保持着跑步跳跃的姿势,像是被活生生冻死的。
奇怪的是,他们都披甲戴盔,腰挎长刀,一眼就能看出是朝廷的军队。但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
亲眼看到这么多冻尸,唐凌还是不由得心生寒意,难道这就是闻人无极费尽心机想要掩藏的秘密?
这些士兵还保持着生前的神态,栩栩如生,须发可见,像是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举着双手透过冰层仿佛要将他拖入深渊。
唐凌心下骇然:“这么大规模的伤亡事件,朝廷不知道么?他们来这里做甚么,又是因何被冻死在这里呢?”
他向着裂谷深处走去,随着随着深入,周遭温度越来越低,寒气逼人,就跟到了冰窖一样,沿途皆是冻尸,数量惊人,估计得有五六千具,这些尸体押送着车箱,车箱里空无一物,路面上偶尔可见散落着的一些金银,唐凌感到有些奇怪,遂问华容道:“这看上去倒像是押送军饷的,这样大的事件,朝中不会有人不知道吧。”
华容却忽然抬手将他拦住:“当心!”
他机警地站立原地没有再动,这才发现这条阔道之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冰蚕丝,丝线上串有不可计数的钱币,钱币游走在两壁之间的丝线上,偶尔留下淡黄色的光芒,不易被人察觉,若非华容提醒,他身前的一根丝线恐怕就要切下他的脖颈。
他盯着自他眼前游过的一枚钱币,钱币背面刻着精妙的符文,乃是符镇天下无道鬼、法治山川不正神的镇魂符!
这镇压煞气的符阵多半也是出自闻人无极之手,冻死这么多士兵,没有一点儿戾气是不可能的,唐凌先前没有察觉到,就因为有这些东西在压着他们的煞气。
华容半蹲下身,见冰层底下,有一枚金印。
唐凌也蹲下瞧了一眼,那是一枚金印不假,却看不清是哪位皇帝金印。他问:“你看得出来么?”
华容默然。
唐凌又自言自语的道:“阿寒秘境~在这之前,我从未听人说起过。不晓得这些冻尸与闻人老儿之间到底发生了甚么。既然来都来了,就到处走走看看呗,看看这里还有甚么?世人只晓得他闻人家名人辈出,桩桩事迹随便拧一件出来,都是功若丘山显耀当世的大功业。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藏污纳垢的所在。”他脑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枝娘子是否在这秘境之中,之前一直都没有打听到枝娘子的消息,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也被闻人无极关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忽然日光大盛,明明已到了日落时分,巨大的火球却笼罩在头顶,热浪一阵接一阵的扑面而来,叫人喘不过气。
怎么突然间,变成了这样?前面还寒霜冻人,现在却又如架在火上炙烤。
“日月颠倒,阴晴不定,寒炙不均,这不是甚么好征兆。”唐凌拉开领口,一只手呼啦啦的狂往脖子里扇风,对上华容的目光,便笑吟吟的道,“非礼勿视。”
华容扭过头去,道:“赶紧出去吧。”
“嗯!”唐凌点了点头。
二人于是脚踩着炙热的冰层、头顶着滋滋的白烟从裂道中跑出去,裂道与梅林的交界处,一道牢不可破的无形结界挡在几人面前。
唐凌十八般武艺尝试着去破解,始终没能成功,华容也道,这不是一般的结界,进来容易出去难,看样子是闻人无极刻意布下的,像是要将那些知道秘密的人,全都困于此地。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唐凌已然像棵被烤熟的小白菜,蔫嗒嗒的靠在石块上,这些厚厚的冰层积雪起不了半点消暑作用,已经开始迅速融化。天色将暗,金黄色的日头成了结痂的红褐色,热度非但不减丝毫,反而更甚。
裂道与梅林,成了两个天地,梅林依旧白雪皑皑,幸香迢迢,裂道却恍若置身一鼎巨大的熔炉,熔炉中的一切,都在翻天覆地。
突然,那熟悉的嘤嘤声隐隐约约再度响起,只是这回比前几回都要听得更清楚,近在咫尺,就在耳边,嘤嘤啼啼的哭声简直就跟紧箍咒一般让他觉得头疼不已。
他开始脱衣服,先是外衣,再是中衣,最后敞开里衣,抱着一块融化得只剩拳头大小的冰块,在胸前擦来擦去,看得旁人不忍直视。
唐凌回望华容,却发现他定力十足,仍是冰霜满面的模样。
唐凌向他靠近一步,好凉快。
再靠近一点,哇,他简直就是一股清凉的源泉。
遂又靠近一点,太爽了。
“把你的手从我胸前拿开!”华容目光阴鸷的看着他。
唐凌却不管不顾的道:“在我热死过去之前,这些冻尸说不定就要破冰而出,届时你我恐怕都得被这些尸体吃掉。”
他正说着,屁股底下忽然感到一抹异样,跳起来一看,原来冰封下的一双手咔嚓动了,刚睡醒般在他身下打了个懒洋洋的手势。
唐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在大热浪里感到一丝凉飕飕。忽然,那叫声哭声又传入他耳朵,他抱着华容道:“你有没有听见哭声,先前我还以为是这里发出来,但其实不是,那声音还在,你能听见么,你仔细听。”
华容凝了会儿神,忽然皱眉道:“嗯,能听见~”这哭声,他也听见了。
哭声低低续续幽灵般回荡在冰川裂缝中,如同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一阵又一阵滚进他二人耳中,幽幽的哭泣声已完全盖过了风在梅花林中荡漾的沙沙声。他不敢闭眼,一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两边的峭壁,捕捉着任何动静。
日光透过缓慢移动的黑云时隐时现,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越来越多灰暗要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