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回忆（1 / 1）

回到家，龚云飞和小雨却发现院子里平静得不同寻常。

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院子一隅埋头抽着水烟，从他吞云吐雾的架势来看，爷爷抽得有些猛。老爷子和陈红珍各占一角，三人呈三角鼎立之势。

气氛，有些不对。

以往，陈红珍在的时候，爷爷总是低眉顺眼，一副驯从的样子。家里来客人的时候，龚大河总是热情地跑进跑出，唯恐怠慢他人。而如今，爷爷他有些桀骜不驯，且有那么一点冷。

地上有几个碎裂的茶杯，水泥地面上还有未干的茶渍。

咦？！这是闹哪样？

小雨也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龚云飞不由自主地把小雨拉到他的身后，试图掩护她。

“爷爷奶奶，伯父，我们回来了。”龚云飞故作轻松地说。

“小雨，我们走！”老爷子严肃地说道。

小雨收到命令，不敢怠慢，连忙手脚麻利地推着爷爷往院子外走，走到院门口，还不忘赔笑鞠躬，这才掩门而去。

龚云飞见她那世侩的样子，禁不住想笑。目送她离去，半晌，他才转过身来，这时，他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匪夷所思的一幕：陈红珍扑在龚大河怀里，泪流满面。

故事还得从五十四年前说起——

龚大河于她，是不陌生的。龚家人每个月都会过来药铺一至两次，一是因为家里的女人长年服中药，需要定期抓药；二是因为龚家人曾经也是陈家的佃户，两家有交情。

老陈家当时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但陈家老爷子历代为人厚道，跟佃户的关系都处得不错。后来，新中国成立后，龚家仍然时常感念陈家恩情，每月都会不定期拜访陈家。

一九五八年，龚大河随着父亲第一次进小镇，见到了在柜台前站着的陈红珍。当年的他七岁，陈红珍九岁。

多少年过去，龚大河都不能忘记她当时的模样。当时的他脑子里只有嗡嗡作响一个疑问：这世上，竟会有这般好看的女孩子！

她和那些乡下野丫头不一般，她的衣服总是平整干净，两根麻花辫梳得一丝不苟，手指甲染得红红的。她总是对他浅浅地笑着，水灵灵的眼睛里似乎含着两汪小鱼池，里面闪烁着光，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那个小小的少年，直觉地喜欢着这个小姐姐，直觉地就想对着她好。可是，当她对着他浅浅地笑着时，他觉得好害羞哟。

他紧张地低下头，傻傻地笑着。猛然发现自己的衣服怎么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这么多灰。鞋面也太脏了，露出来的脚趾头缝里全是黑色的泥。更糟糕的是，他突然想起自己穿的裤子在屁股处还打着两块十分显眼的补丁。他突然自惭形秽起来，更是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于是，他只好挠着头皮，一边讪讪地笑着，一边用手捂着补丁，后退着往里屋大堂走去。可是，行至门槛处，他没注意，结果整个人向后仰，摔了下去。好不狼狈！

她笑了，声音像一串铃铛在微风中轻声吟唱。她伸过一只手来拉他，他看到了那染成红色的指甲，又看到了她的笑容，心想：她怎么笑起来都比一般的人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