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困境(1 / 1)
当龚云飞把手中的泡面桶丢向垃圾桶时,街角的那个摆摊的父子还在斗殴,周围已经聚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们,龚云飞从兜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巾,随意地揩了揩嘴巴的油沫子,然后,转身走向黑暗的街道。
今天,他失业了。
时间:222年1月16日。
他是一名房产中介。
他身上穿着一看就有些廉价的西装,打着领带,上蹬一双底子偏硬的皮鞋。鞋子有点嗝脚,此刻,他的脚趾头已经有点肿胀。
他真想把这身皮扒掉,他一直不喜欢这种装扮,“可是,如果你连穿这一身皮的难受都受不了,你又怎么能说服那些有胆量穿着t恤、趿着拖鞋去上班的人交出几百万跟你买房呢?”这是龚云飞的老大贴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喷溅在他脸上送给他的“至理名言”。
龚云飞无法反驳。
他没有其它的出路,他需要薪水来支付房租和水电费。虽然它很微薄,却是他唯一的支撑。可是,从明天起,他连这微薄的薪水也没有了。222年,1月16日,在经历了三个月不开单的煎熬后,“sz市xx房产”的店铺终于关闭了。
正式宣布倒闭的前一周的一天,老大拉着龚云飞喝了一晚上的酒,他说:“对不起,兄弟,我撑不下去了。”龚云飞一点也不意外,行业的寒冬早已到来,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只会在他面前色厉内荏的老大会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娘儿们。他曾经一看到这张满脸横肉的脸就直犯胃酸,他曾经很多次在公开或隐秘的角落里吐槽他的刻薄和尖酸,可是,当一个一米八几的山东大老爷们在他面前哭成个泪人儿,他就觉得一切都挺魔幻的。
可是,更魔幻的事,一桩接一桩地出现。有一天,他一个人在店里守着,其他的业务员都去跑单了——后来他才知道其他业务员早就得到消息去另谋出路了——他扔掉了电话,在被拒绝了十八次后,有一个中年妇女愿意留下了电话号码。他伸了伸懒腰,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他端着水杯,眯着眼睛打量一位刚从店门口路过的美女,还来不及心动,突然,一辆大货车停在店门口,接着,从车上下来五六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们涌进了店门口,容不得龚云飞说一句话。他们一上前把桌前的电脑呀、打印机、传真机、计算器呀——凡是能移动的东西一古脑儿全搬上了货车——包括那台出不了热水的饮水机。十几分钟后,龚云飞只身一人,端着那个用五元钱从路摊小贩上买的马克杯,站立在空荡荡的店里,周围散落着纸片,一片狼藉。
由始至终,龚云飞没有半点抱怨,他逆来顺受地看着一切发生,发展,然后,终止。
也许是看他有些可怜,一个近四十的大汉临走前,很友好地递过来一支烟,帮他点上,然后他们两个人蹲在空荡荡的店铺中,一言不发,默默地抽完半根烟,大汉临走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咯。”那两个字,竟让龚云飞对他产生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后来,他被告知老大已经失踪了。为此,他损失了三个月的薪水,他恨得牙痒痒的,但一想到老大亏损了近千万的身家,不禁又起了几分泛滥的同情;可后来,他又想起那天喝酒,老大喝得烂醉如泥,最后他不得不自己买了单。一想到这儿,他想起老大临走时那因喝醉而乱得颇有章法的步伐,还有临别时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就忍不住骂了几句三字经,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真是无耻的王八蛋!”
失业后的第三天,他接到房东打来的不算友好的电话,大意是如果这周他再不缴纳房租,他将会被扫地出门。他终于舍得离开那张连续睡了一天一夜的床。他把冷水泼在脸上,接近零度的水使他瞬间回到现实。他开始在脑海里计算自己能借多少钱的时候,又一个电话打来,是陈红珍,他奶奶。一如往常,她第一句话就是:“你什么时候回来?老表家介绍的那个小姑娘……“唉,又是催他回老家相亲,他随便敷衍了几句,啥也没听清,就挂了电话。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信用卡帐单也到了结帐日,而当他打开”我的钱包“,上面显示:1228。
1228——这一串数字,像一串烙印,直灼得他眼睛生疼,他猛吸了一口气,南方的寒冬里,空气里藏着冷得刺骨的刀子,他马上觉察出一股直沁入肺腑的寒气,使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窗外,下着雨。整个城市在明亮的路灯下,像是过一层毛边玻璃效果的滤镜。他苦笑了一下,很快地,又自嘲有些矫情了。
记得小时候看不知道被翻播了第几百遍的电视剧《西游记》,龚云飞总是忍不住跟着片头曲唱着:“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26年来,他从不问前路在何方,只是走着,走着,恍惚间,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早已失去了方向。
如果没有方向,可否暂时迷茫,请允许我像个旋转的陀螺,或是无头苍蝇,只要,我还在走着,未曾停下,我想,走着走着,兴许也可以走出一条路来。
老鲁那哥们(鲁迅不是也这么说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