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 七(1 / 2)
梁书的酒意甚浓,也不顾头顶的烈日灼人,一路上都在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回到侯府之后便一个劲儿地叫渴,江屿便把梁才找来伺候他回房休息。
升格成为贵宾之后,江屿的待遇也有了提升,回到客房之后,随即便有人送了一盘甜瓜过来。翠绿的甜瓜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看着微微冒出来的凉气便知道是才从寒井里冰镇过的,趁着凉意一口咬下,果然是汁水四溢满嘴清香。
沁凉的瓜肉顺着喉咙流进胃里,顿时便有一种夏日特有的幸福油然而生。一边赞叹着甜瓜的美味,他又开始回忆自己究竟是何时见过赵烁。
在炎炎夏日被迫回忆是一件相当枯燥的事情,可如果手上有一块冰镇甜瓜那便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为了让自己更加惬意,江屿索性把脚翘在了桌上,身子用力往后一仰,椅子的两条前腿便悬了起来。
他把后背紧靠在椅背上前后晃动,仿佛自己正身处山林之间。穿堂的凉风徐徐而过,清脆的甜瓜转眼便被吃了两个,可他却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最后一个甜瓜离得稍有些远,可他却仍旧不肯放过那颗翠绿的甜瓜,他把手臂神的老长,指尖恰好能触到甜瓜,再次努力伸长手臂,却在触碰到甜瓜的一刻失了重心。
“诶诶诶!”
尽管他极力想要恢复平衡,可身下的椅子却有自己的想法,十分执着的翻倒在了地上,一阵散乱的碎响过后,江屿便如一只张牙舞爪的笨猫一样平躺在了地上,周围的桌椅翻到一地,罪魁祸首的那颗甜瓜也顺着桌面滚落下去,正好砸在下面的背篓上。背篓晃了几下也跟着倒了下去,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叮叮当当的又是一阵乱响。
揉着摔疼的后脑勺,江屿叹息着起身去捡拾地上的东西,抬眼却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正在地上打转儿。
江屿的眼前一亮,抓起一看,正是早先在璧山所得的黄铜龟壳。龟壳的做工精致,每块背甲上的线条都有细微的差别,真如一只黄铜的乌龟所留一般,只在腹甲上刻着三个小字:莫问天。
进京之前,江屿只知道莫问天出身江西龙虎山,从仁宗时起便是司天监的监正,横跨三朝,直到七年前景陵竣工之后才忽然下落不明。尽管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可于江屿来说也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传说罢了。
可自他进京以来却不止一次的听过莫问天的名字,无论是《异事录》上的记载还是旁人的口述,无一例外的,都把这个传说中的司天监监正与仁宗皇帝联系到了一起,而两人之间的纽带则是一个从不曾出现在任何记载中的无名太子。
众所周知,代宗发动承天之变的理由是仁宗病重且没有子嗣,依照祖制,应当由仁宗的弟弟齐王赵棕继位。可齐王赵棕不学无术贪酒好色,在宗室中口碑极差。时为肃王的赵铮掌管禁军,便在宣德门内抓捕了齐王赵棕,并最终登上了皇位。
赵铮虽为大逆之举,可宗室之中却少有微词,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仁宗赵桓确实没有子嗣,而肃王赵铮也确实在宗室中有着极佳的口碑,左右都是赵家人做皇帝,与其交给贪酒好色的齐王,还真不如让雄心勃勃的肃王放手一搏。
赵铮没有辜负宗室的信任,他开疆拓土安定四方,终于成了百姓口中的一代英主,可如果真如异事录上所述那般,仁宗赵桓真有一个皇子流落民间的话,那无论赵铮有多么大的贡献也终究也难逃一个篡位逆臣的骂名,不仅代宗的庙号不得保全,只怕当今陛下的皇位也难以坐得安稳。
江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龟壳上的字迹,喃喃自语道:“莫非这老头是被皇帝灭口了不成?”
他的想法并非捕风捉影,虽然莫问天是在景陵竣工之后才突然失踪的,可从梁书发现的丝绢地图上看,当今陛下所建的景陵与其父赵铮的裕陵相隔甚远,却与仁宗赵桓的庆陵毗邻而建,简直想不让人生疑都难。
再说那个藏在福宁殿夹壁墙里的死人,从窦章的表现来看,他一定认识那人,并且还从干尸的身上找到了一些十分重要却又不能外传的东西,否则也不会在焚尸灭迹之后便星夜派兵包围了宏恩观。
说到宏恩观,便不得不说它的结局也十分蹊跷。作为皇家敕建的道观,即便是与天乡楼毗邻而建,也断然不该遭受官军剿匪的池鱼之灾才对,除非……是陈兴林有意为之!
想及此处,江屿的眉头猝然拧成了一个川字。
双手把龟壳捧过头顶,一阵金属相撞的脆响之后六枚卦钱依次排开,分别是四正两反——天雷无妄!
江屿一间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行,目下只宜守本份,妄想扒高万不能?我靠!这么倒霉!”
江屿的惊恐自有道理。
自从得了这龟壳以来江屿只在璧山起过两卦。
第一卦是给夏荷起了一个虎落深坑的天地否卦。之后夏荷便真如卦上所言惹上了人命官司,索性被他阴错阳差的找到了真凶,这才免了夏荷的牢狱之苦。
第二卦是给上官端云起了一个宿鸟焚巢的火山旅卦。此后的事情也确如卦上所言,险些连累徐远才一家命丧岳崇山之手,还是江屿用了摘星楼的力量先下手为强,这才免了徐远才与上官端云的一场厄运。
从那之后江屿便再没用过这个龟壳。
他总觉得这东西似乎与冥冥中的某种力量有关,多用不吉。想不到这次为自己起卦,竞得了一个鸟入牢笼的天雷无妄卦,无妄之往,何之矣?天命不佑,行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