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十八(2 / 2)
梁奎摇了摇头:“他们赶到周家时,现场已经被人打扫过了,没留下什么证物。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不过,大理寺那边儿有消息,有人在丰乐坊发现了一具死尸,那人的手腕骨折,肩膀也脱臼了,而且,他是服毒自尽而死的,听说是碧落黄泉……”
“又是暗卫。”
听到碧落黄泉,梁瑞只轻声嘟囔了一句,倒也没有多少意外。昨晚见到乌锥箭时他的心里便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他真的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儿子痛下杀手,如果他不想让人插手周汝杰的案子,有的是办法可以敷衍过去,又何必要生出这许多事端?
梁瑞越想越是心烦,正要挥退梁奎时,梁奎却先开口说道:“侯爷,这事儿十分古怪啊。”
闻言,梁瑞的一双浓眉忽的扬起。梁奎是他的亲卫,这人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却唯独不善谋略。他很像知道梁奎口中说的古怪指的是什么,便皱眉问道:“哦?哪里古怪啊?”
“大理寺的仵作在验尸的时候,发现那人的嘴里有琉璃渣滓,便疑心那人是个暗卫,也就没敢继续验尸,不过,他确定那人长着胡子。侯爷,不是说暗卫都是太监吗?”
梁瑞的眼睛忽的一亮:“尸体还在大理寺吗?想办法确认一下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太监!”
虽然梁瑞没有回答梁奎的问题,可通过梁瑞的反应,梁奎也明白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至于剩下的事儿,那就全听侯爷的吩咐就是了。
梁奎这边才走,门外便有小厮回禀,刑部侍郎李英杰来访。梁瑞一听是他,便吩咐小厮准备在花厅会客。
李英杰是刑部侍郎,也是梁书的舅舅,郎舅二人见面之后也不寒暄,李英杰开门见山问道:“听说阿书受伤了?”
梁瑞不清楚李英杰此来的目的,便只说:“是呀,不过还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听说梁书没有大碍,李英杰这才把身子靠回到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儿就好。我听说是中了乌锥箭,还以为……嘿呀,那乌锥箭的解药只有陛下和陈兴林手上才有,中箭之人少有幸免,幸亏是传言不实。”
梁瑞忽的一声苦笑,从身边的木匣里取出一支黑色的羽箭递给李英杰:“是乌锥箭不假,可书儿遇到了贵人,他手上正好有解药,如若不然……唉……不堪设想啊。”
李英杰没有去接那支羽箭,惊惧道:“陛下他……?”
梁瑞连忙抬手制止:“莫要揣测圣心,此事只怕另有隐情。”
李英杰四下扫视一圈,见花厅再无旁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天下皆知乌锥箭是暗卫所有,而暗卫又只听命于陛下,这还能有什么隐情,我早劝你不要和藏剑山庄结亲,你偏不听……”
梁瑞不等李英杰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文双!你能不能冷静点儿。”
李英杰闻言一怔,他便趁着这个当口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乌锥箭是暗卫的东西,可你有没有想过,暗卫为什么要标配乌锥箭和碧落黄泉?”
李英杰本是个聪明人,适才的失态也是出于关心则乱,此时被梁瑞略一点拨,立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乌锥箭也好,碧落黄泉也好,虽是杀人的利器,却也有十分容易辨认,所以,与刺杀本身相比,暗卫杀人之后的震慑作用才是皇帝真正想要的。如果皇帝真想暗中除掉某个人,暗卫有的是手段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梁瑞虽然久不在军伍,可他在军中的威信丝毫不减当年。当今天子虽然执迷于长生方术,可他并非昏君,他没有任何理由要动用暗卫杀掉梁瑞的儿子,这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梁瑞见李英杰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这才接着说道:“先帝仁宗下葬时,有一支暗卫自愿殉葬,可后来有传言说他们没有真的陪葬进裕陵,如果此事属实的话……”
梁瑞的话正说到关键时,忽然听见花厅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武英候府向来以军治家,绝不容忍府上有人喧闹,想不到今天竟在妻舅面前出了乱子。
梁瑞啪的一拍桌子,怒道:“这家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正要责人问话,房门外便响起小厮的声音:“禀侯爷,清河公主驾到!”
梁瑞的动作一滞。与李英杰对视了一眼后,这才缓了缓语气:“公主驾到还不迎接,怎么这般吵闹?”
下人有些迟疑,偷眼看了看李英杰后才道:“公主是……微服出行……”
“胡闹!”
梁瑞闻言拍案而起。所谓的微服出行说难听点就是偷跑出来的。自古难测帝王心,原本皇帝就对武英候府与藏剑山庄联姻颇有微词,如果皇帝再因此事动怒,只怕天威难测。
想及此处,梁瑞起身便往花厅外走去。一脚踩踏出花厅大门,眼前便见到自家的一群婆子下人乱哄哄的挤作一团,人群正中,一身青山小厮打扮的清河公主赵垂正在试图突围。
赵垂一见梁瑞来了,立时收起了公主的脾气,眼泪似一串珍珠似的滚滚而落,小嘴一撇,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梁家的下人见侯爷来了,便各自散开,又在远处远远站成了一片人墙。
赵垂对眼前的一切只当做没看见,泪人儿似的扑到梁瑞近前便要施礼:“清河见过梁侯。”
梁瑞赶忙阻止:“公主殿下不必多礼,还请……”
赵垂也不等他说完,抬起泪湿的俏脸颤声询问:“听说二哥受了重伤快不行了?梁伯伯,你就让我见见二哥最后一面吧!”
梁瑞被赵垂说的满脸黑线,赶忙解释道:“殿下多虑啦,书儿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还请殿下即刻回宫,免得陛下和娘娘担心啊。”
赵垂闻言一怔,看着梁瑞,忽然大哭道:“伯伯一定是在骗我!我不信,你就让我见见二哥吧,二哥走前要是看不到我,他一定会伤心的!”
梁瑞听得眼角好一阵的抽搐,眼前这丫头如果不是公主,只怕早就被他丢出去了。好在此时夫人李氏也赶了过来,她见赵垂哭的这般伤心,便劝梁瑞:“侯爷,既然公主已经来了,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让他见见书儿吧。”
梁瑞皱眉沉吟良久才勉力点了点头:“即是如此,那夫人便与公主同去吧。”
梁瑞的话音才落,夫人李氏正要伸手搀扶赵垂,谁料赵垂却登时换上一副笑脸:“没事儿没事儿,我认识路的,我自己过去就行!”
最后那个“行”字入耳时,清河公主已经蹦跳着走远了。梁瑞以手扶额,对着夫人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