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十六(1 / 2)
这天晚上,老村长与几位乡老彻夜未眠。
牛大力家的水井成了两难的抉择,怪病的根源就在水井里,只要清掉里面的淤泥,真相便能大白于世,可井里的骷髅头却又说明那口井没那么简单。
如果报官,天知道井里会挖出些什么,万一真如江屿所说,死掉的是官府的密探,那他们全村只怕都要遭殃。可如果放着不管,那便只有整村迁徙这一条路好走。可迁村不是小事儿,糟蹋了组上的基业不说,官府也必然会查问缘由,万一有人走漏了风声,惹来官府追查,到那时候,全村老少全都脱不得干系。
几位老汉愁眉不展的算计了一宿,直到天光泛白时才终于有了决定——村里自己出人去清理牛大力家的水井,并且行动要快,这间事越早了结越好,在有结果之前,千万不能让官府知道。
与村长家只有一墙之隔的江屿也没睡好,整整一夜他都在翻阅医书和笔记,想找出解除金针定穴术的办法,虽然《子午流注针经》里记载了取针的方法,可也明确说明,若是针入脑髓,取针时的手法便一定要稳,不能有一丝偏差,稍有差池,病人不死也成废人。等他合上书本的时候,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油灯碗里的灯油已经见了底,灯捻儿上呼呼的冒着黑烟,江屿赶忙吹熄了油灯。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道缝,牛大宝试探着往里看了看,见床铺整齐,而江屿却在桌子前整理书本,便猜到这位年轻的郎中一定彻夜都在翻阅医书,于是动容道:“先生,那什么……先吃饭吧。”
农家的早饭简单而可口,江屿一边喝着米粥一边听牛大宝说了村里的安排,听到最后,江屿放下饭碗点头道:“这样最好,主动权在咱们手里。”
牛大宝还有些不安,忧心忡忡的说:“您说这井里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啊。”
江屿眨眨眼:“肯定有别的东西,要不咱们还折腾什么啊。”
牛大宝赶忙摆手:“我是说,那井里会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江屿有些愕然,不太理解牛大宝的意思:“什么是了不得的东西啊?”
牛大宝探身凑近江屿,压低声音道:“我在城里听讲古的时候,不是总说有人从水井、密道这些地方发现了传国玉玺啥的吗,您说会不会……”
江屿听得满头黑线,看不出这牛大宝竟然还有这种心思,于是学着他的样子,神秘兮兮的说:“要是真发现了传国玉玺,我就推举你当皇帝,如何?”
闻言,牛大宝满脸惊恐的往后闪退:“哎呦,这话怎么敢乱说……”
江屿干笑两声:“嘿,你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那还做什么白日梦,那边儿都已经开工了,咱们还不赶紧过去看看。”
江屿和牛大宝赶到牛大力家时,这里已经挤满了人。院门里不断有人进出,有人扛着木料,有人提着工具,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跟牛大宝匆匆打过招呼便继续手上的工作。
江屿进了院子,迎面便看见十三正和村民一起忙碌,水井上已经搭起了架子,清淤的准备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
另有几个上些年纪的村民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座凉棚,下面放着昨天捞上来的残骨和衣物。
再往里看,唐若曦和周小月正坐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聊天,看起来聊得还算投机。
周小月见江屿来了便起身迎了上去:“江先生,李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江屿见她的神情急切,便温言说道:“放心吧,李公子服了药已经没有大碍了。”
周小月这才略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忽然,他又想起昨天江屿说的——那药很贵,吃过的人都会变穷,于是又忧心道:“对了,听说您的药很贵?”
江屿挠了挠鼻子,笑容腼腆道:“八珍续命丹虽然珍贵,可也没有人命值钱,姑娘放心吧。”
周小月忽的跪倒在江屿脚边:“承蒙江先生两次大恩,本该涌泉相报,只是小女家中突遭变故,您的恩情只怕……”
江屿正要伸手扶她,一旁的唐若曦却先她一步,伸手扶起了周小月:“你谢他干嘛,郎中本来就该给人看病的,这次你没钱给他也没什么,反正下次他还可以去坑别人。”
周小月站在地上十分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江屿被唐若曦气的面红耳赤,嘴角一个劲儿的抽搐,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郎中就该给人看病,那你呢?你该做什么?”
唐若曦冷冷道:“唐门子弟自当以杀人害命为己任。”说完,她白了江屿一眼:“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给我舅舅治病。”
江屿心中一声长叹,属实拿这位唐姑娘没有办法,便转身进屋去看望唐弈人。
床上的唐弈人被江屿点了穴道,又服了安神镇静的药物,此时依旧保持着昏睡的状态。此时日光正好照进屋里,江屿便又给唐弈人做了一次身体检查。再次确认了,他的身上只有大椎和百汇两个穴道上被钉了银针。
银针刺的很深,只在皮肉外面微微露出一点金属末端,并且由于年深日久,针尾已经和皮肉长在了一起,不仅如此,金属的末端已经有了一些锈迹,轻轻按压周围的皮肉时,银针也会跟着晃动。
江屿这次是真的为难了。
取针,危险太大,动作稍有不慎便会伤了唐弈人的神志。不取针,也只是暂时保证唐弈人性命无忧,可时间久了,也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就在江屿绞尽脑汁思考取针的方法时,唐若曦却在门外与周小月拉起了家常。
“小月妹妹,你爹是工部尚书,平时应该很忙吧?”
周小月轻轻叹了口气:“可不是吗,自打父亲做了尚书,我就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了。”
唐若曦也跟着点头:“我爹也是,整天就知道摆弄那些机关模型,从小我就很少见他,他们这些人就知道工作,根本不知道关心妻女。”
周小月却摇了摇头:“不是的,小时候父亲经常陪我还有娘亲的,我们还总在后园里玩儿捉迷藏……娘总说,别人都是官儿越大人越闲,可他当了工部尚书之后,反倒连妻儿都没工夫见了,整天就闷在书房里批改图纸,闷得要死。”
唐若曦秀眉微挑:“你爹在家里也这么忙啊,那他平时没什么消遣吗?我娘说我爹很喜欢吹笛子,闲暇时,她俩会去后山,一个吹笛一个唱歌。”
“诶!我父亲也喜欢吹笛子,不过他都是在后园里自己吹,要不是我偶然听到过,我跟娘都不知道他会吹笛子呢。”
唐若曦的眼中似有波光闪动,莞尔道:“怎么堂堂尚书大人吹个笛子还要偷偷摸摸的?”
闻言,周小月发出一声轻叹,脸上难掩失落的神色:“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自从父亲修完景陵回来之后就全都变了。他在书房还有后园里修了好多机关,平时也不许人随意去他书房。为了这事儿,娘跟他吵过不知道多少次,再后来,就没人听过父亲吹过笛子了。”
唐若曦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流彩,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轻声追问:“机关?”
“那年我过生日,父亲原本要给我庆生的,可他后来突然说有事情要做。我那时候不懂事,就偷偷跟着父亲到了后园的假山,结果一转眼的工夫他就消失不见了,吓得我赶紧跑回去找我娘了。我还跟他说爹爹一定是妖精……后来,爹爹就告诉我说,家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很危险,不要随意走动。”
“你父亲也喜欢机关术吗?”
周小月轻轻摇头:“那倒没有,父亲只醉心于建筑一道,对宫殿寺庙和高塔一类的建筑很有研究,你一定听说过慈云寺的千佛塔吧,那就是父亲年轻时的杰作,不过他对机关并不在行,否则,督造景陵的时候他也不至于愁白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