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掉剧情——4改变历史走向的对话(2 / 2)
科学,天然和宗教,皇权为敌。
思想解放,科学发展;思想禁锢,皇权巩固。
二者,难以兼得。
如果不这样的话,科学不可能得到发展。
因为董仲舒以来,儒家读书人的核心观念就是天人感应,君权神授。
瘟疫、蝗灾、水患,都是天意,皇帝带领大臣祷告上天;
治理百姓,百姓讲天意,日日诅咒害民之官;
政策改变要讲天意,被有心人用来炒作违反天意,以至于政策无法执行。这样的事,时刻在大明上演。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此时的他,作为皇帝,说出的话,可能将会改变历史的走向,所以他也不得不格外慎重。
虽说他不在乎他的儿孙是否能继续当皇帝,但是他,还是要当皇帝的,此时他必须为皇权辩护。
“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朕赞同孔夫子,鬼神之说,朕存而不论。孔圣人论语中无一字谈天意,董仲舒之前已有皇帝。君权神授的历史,并没有皇帝的历史长!”
这一句,重新为皇位为何存在找到了出处,朕当皇帝,不是非君权神授不可,汉武帝之前那么多皇帝没有君权神授理论都当了皇帝,难道朕不要君权神授,就当不得了?
“即使有一位天神,他也不会关注人类的行为。至于朝代更替,朕有另说,非天子失德。”
“而朕为何是皇帝,全赖祖宗创业;二祖之所以为皇帝,乃是他们能力超群,亦是当时天下百姓生存状况所决定。”
是的,朕就是继承的皇位,就跟你们继承祖辈几亩地是一样的。
这句话从朱由检口中说出来,也无疑是削弱了君权的权威性,你祖宗可以创业,那我现在能不能给后代创业?
朱由检对需要亲自说出这些话,也是非常难受。
幸运的一面是,已经进入小冰期了,君权和天授如果能切割开,那天灾也不用他朱由检背锅了,倒是不用下什么罪己诏。
反正如果改朝换代,他们也会说新的朝代是君权神授,这样一看,君权神授,其实也不能更巩固他的皇位。君权神授倒是有几分负资产的意思。
自我欺骗以后,朱由检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敢问皇上,朝代更替是何原因?”
“天地有循环,犹如日出日落,人死人生。”
朱由检此时可不会说出什么土地兼并,说出来了,无疑也是说出他将要进行的事情,那就是打击土地兼并。
还没对地主开战,就对对方说,我要打你了,无疑是愚蠢的,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辞,期望暂时和地主还是牢不可破的盟友。
“皇上,照此说,那我大明亦危矣,大明建国已历二百六十年,夏商周不论,汉宋皆有断灭之时亦不论,最长的要属大唐,也只二百八十九年!”
谈迁不愧是精通史学研究的,问出的话也是犀利非常,这全是因为他要捍卫自己的史学观。
朱由检的话,无疑是刺痛了谈迁,颠覆了他的史学观。
“朕所持之论,在于天神有无,朕并不知道,但朕存而不论。大明能存续多少年,在于朕,在于诸位大臣,在于诸位大明英才,在于大明将士,在于大明百姓,而不在于天意。”
“大唐之前,没有寿二百八十九年的王朝,难道大唐人在大唐建国二百年时,也要说大唐快亡了吗?大明之寿,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事在人为!”
别的朝代什么时候灭,是他们干的不好。朕要干得好,那朕就打破这个记录,保持多久,靠你们,靠后代们。
朱由检又将论题拉了回来。
这些话已经非常出格了,大大违背了大明的政治正确,如果朱由检不是皇帝,他可能被打死当场。
毕竟没有皇帝会讨论自己的王朝会不会灭亡,所有皇帝都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永远不会,但是朱由检说,大明亡不亡,在于人为。
不等谈迁继续说话,心中已经有点畏惧这个提问小能手的朱由检连忙说:“朕说天无论有没有神,谁当皇帝,都不会降临神异去警示谁,去祝福谁,这一论断,朕是有根据的。”
众人听到这种事,这种带一点神秘学,几乎无法证伪的事,朱由检竟然有证据?这种事,都是无条件去相信的,且不会被讨论的,竟然有证据?
朱由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缓缓念道:“朕预测,自今年起,五十五年将有彗星大行天下。”
这个预测,划破历史的长空,将天文学一分为二,在此之前的天文学为天文记录学,灾异预测学;在此之后的天文学,为点燃文明之火的天文学,为宇宙学。
谈迁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想着史书中关于彗星的记载。
“皇上所说,可是万历三十五年曾经出现过的那一种彗星?”
朱由检听到这话,感觉谈迁的史学素养真的是不错,这是个人才。
“不错,彗星出,天下都认为神罚天子,但朕翻阅史书发现,并不是如此。”
“春秋,文公十四年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
“也就是左传所记,有星孛入于北斗,周内史叔服曰:不出七年,宋、齐、晋之君皆将死乱。”
“其后一百四十六年后,史记载秦厉共公十年,彗星见。”
“其后二百二十七年后,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将军骜死;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
“其后七十七年后,汉书天文志载孝文后二年正月壬寅,天欃夕出西南。”
“其后七十六年后,汉书天文志载孝昭始元中,汉宦者梁成恢及燕王候星者吴莫如,见蓬星出西方天市垣东门,行过河鼓,入营室中……”
“其后七十五年,汉书五行志载元延元年七月辛未,有星孛于东井,践五诸侯,出河戌北,率行轩辕太微,后六日度有余,晨出东方……”
……
“其后七十九年,元史载自八月庚辰,彗出井二十四度四十分,如南河大星,色白,长五尺,直酉北,后经文昌斗魁……”
说到这里,朱由检一口气念出了十几条,跨度两千多年的彗星记载。
不包含明史,因为正史,只记到了元朝。
此时的明史,还没诞生呢,即使把明朝宫廷记载拿出来,说服力也不大,因为宫廷记载,不是刊行天下的东西。
“学生薛凤祚,皇上想说的,是否是这彗星,是同一颗,且它和金木水火土五星一样,周而复始的运行,它的周期是七十多年?就如同木星周期为十二年一样,并没有任何神异之处?”
薛凤祚,山东淄博人,天启年曾授业于理学大师鹿继善和孙奇逢,因为学了后发现理学空谈心性,无致用之实,所以正打算找天文历算大师魏文魁学习天文历算,看到招贤令后,感觉倍受震撼,故而拖关系来到这里。
朱由检见到自己要说的话被说了,不仅没有任何不愉快,反而觉得十分开心。
“不错,薛凤祚,你是个人才,你这话正是朕想说的,无论昏君圣君;无论治世乱世;无论史书记载彗星是吉是凶;彗星,只以它自己的周期,该来时来,该走时走。”
“这就是朕要说的,尘归尘,土归土,天归天,人归人;这就是朕要说的,思维方式要更直接,更有效!这就是朕要说的,战争胜败,天下治乱,黄河清浊都要从战争本身,天下本身,黄河本身上去找原因。”
“而不是来一句君权神授,让朕下罪己诏。若是朕下罪己诏,能让战争胜,天下治,黄河清,朕愿意每天每时每刻都不是在下罪己诏,就是在写罪己诏的路上,一刻不耽误!”
“用不相关的东西来解释不相关的现象,这无疑是缘木求鱼,谬以千里,无疑是最大的笨蛋。”